命悬一线

　　吴沧睁开眼时，发觉人中位置还有疼痛传来，轻声说道:“你想掐死我吗”
　　高宛月惊喜的叫道:“你醒了！太好了”，赶忙缩回还掐着他人中的手。
　　吴沧看着高宛月还挂在脸上的泪水和一脸的焦急神情，心中大慰，自己为了她拼命，能看到她这副关切的样子，心中还是好受了些。
　　想说些安慰的话，才开口，腹部受创处麻木疼痛，一说话牵扯就疼痛难耐，他嗓子焦干，也发不出声音，轻咳了两声，嘶哑的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高宛月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着急的问道:“你伤的重吗，伤在哪里了，我给你看看？”。
　　吴沧艰难的说道:“那人临死前打了我一拳，伤在腹部，估计内伤严重”。
　　高宛月也不避嫌，轻轻解开他的衣衫，不由得一声惊呼，吓得伸手捂住了嘴巴。只见吴沧左腹部老大一个拳头印，指印宛然，拳印竟然不是凹陷，而是突出腹部达半寸，紫黑发涨，肿胀的像一只大馒头。这样重的外伤可想而知何等痛苦！她不懂医，对此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心中愧疚，轻轻抓住吴沧的手，哭红着眼睛说道:“都是姐姐连累了你！都是姐姐不好！”
　　吴沧给她娇嫩的柔夷抓着手，也没力气抽回，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不忍，安慰她道:“我刚刚吃过金疮药了……只是我伤势太严重，不知道能撑多久……我现在好想睡觉，又怕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趁着我还有些力气，我们要想办法下山，不然万一我死了……那些人再次找来，或者来一头野兽你就完了！……我们现在得找个有人的地方”
　　高宛月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一片红肿，哽咽着点头说道:“不！你不能死！我要活着，你也要活着！刚才休息一阵子，现在我感觉腿伤好些了，你没力气走路我可以帮你，我背不动你，也可以扶着你走，我们一起下山！”
　　吴沧摇摇头说道:“还不行，你去外面栗子树林边把刀捡来，去砍一根树枝做拐杖，我撑着应该勉强能走”。
　　高宛月点头答应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站起身来，就那么趴着向外面爬去，地上茅草厚实，爬起来也不难受，反而一条腿容易绊倒。不一会她就爬到栗子树林外面，刚想抬头看看何处有刀，只见面前躺着一具满身是血的人，高宛月惊恐的大叫起来，飞快的后退了好几步，回头来看吴沧。
　　吴沧转过头来，小声说道:“那人死了，别害怕，他有一把刀，你捡过来”。
　　高宛月这才镇静下来，躬身站了起来，扶着树木轻手轻脚的走了两步，生怕惊醒了地上的尸体。
　　她一手扶着树，一手掩着嘴，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果然在尸体不远处看见有一把长刀斜插在地上。
　　她强忍着恐惧，一步一拐的走过去费力的拔起，刀很沉重，有十来斤，三尺长，她索性把它当做拐杖，一步一步的向着吴沧这边走。
　　她记得吴沧让她砍一根拐棍，知道耽误不得，看看左右，左边不远有棵小树粗细刚好，长的挺直。她以刀为拐走过去，费力的将树干砍了下来，去掉枝叶，留了个树杈，刚好可以叉在腋窝，试了一下，刚刚好。那把价值不菲沉重的大刀她直接抛弃，杵着拐棍轻松的走了回去。
　　太阳过了中天，往西移动，照着山坡上一个拄着拐棍的女子扶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缓慢的移动着，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几个呼吸才挪出一步。
　　吴沧真想找个地方趟下来，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胸腹间沉重无比，那块地方似乎不是自己的，没有丝毫感觉，但每走动一下，拳印周围的皮肉都如同被撕裂，火烧火燎的痛。
　　好几次他都劝高宛月自己走不要管他，他感觉太累了，实在走不了了。既然救了她就不愿拖累她，可她只是坚决的摇头。
　　他满头的汗水，却口渴的嘴唇起泡，眼前一阵阵发黑，有金星在闪动。
　　高宛月不是个爱哭的女子，这两天却比之前十八年流的泪水还多，此时的泪水也一直没停过，一直无声的流淌。
　　“女人真是水做的，都渴成这样了，还有泪水”，吴沧很好奇。
　　尽管她的嘴唇也很干涩，眼泪不停的流着，也还在不停的逗吴沧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的家庭，聊他的过往，让他不去注意身上的痛苦。
　　“你人这么好，这么勇敢，一定有女孩子喜欢你，跟我说说？”
　　每个男孩子提到这个话题都有很多故事，不管是开心的或者是不开心的，也都很喜欢聊这样的话题。
　　吴沧无声的笑了笑，算是回应。却没有回答，他没办法回答，疼痛和干渴让他说不了话。
　　高宛月左手挽着他的胳膊，牢牢的扶住了他，却感觉他越来越柔软无力，身子却越来越重，也知道他伤势越来越重了，自己却无能无力，是那么无助！
　　她再也装不了坚强，大哭着说道:“吴沧，你要坚持下去！我们到了山下，找到大夫，就能治好你，就能回家见到你爹娘和弟弟，你不想你爹娘伤心吧！你不想你弟弟没了哥哥吧？……吴沧，只要你好好活着回到家，姐姐就嫁给你！好不好？！”
　　吴沧心头一震，缓缓转头看着高宛月，眼神有了瞬间明亮，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俏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高宛月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表示不想父母伤心，摇头的含义却太多。
　　高宛月一时动情的站住脚步，看着吴沧的眼神说道:“虽然我和你相识才两天，但你不是一个深沉的人，我想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活着回到黄州城，我高宛月一定嫁给你！”，她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
　　吴沧没有看高宛月，抬头看着阳光下，如同一条绸带在山川的蜿蜒的济水河，视野里的济水河也只是几千里河流的短暂一部分，河上有点点风帆，如同绸带上小小的花朵，每朵花都藏着一个个或欢喜或悲伤的故事。
　　河流看起来距离自己并没有多遥远，但山峦起伏，真是看山跑死马。也许身体完好时半个时辰就可以走过去，但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过去了，附近也看不到有村庄的迹象，自己身体越来越沉重，看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吴沧在沉默，高宛月一把丢掉拐棍，伸手轻轻拥着他，生怕弄疼他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已经很近了，呼吸可闻。
　　高宛月看着低头沉默的吴沧，凄然笑道:“吴沧，你知道吗？我今年十八岁了，八岁之后没有任何男人碰过我，包括我爹！而你牵过我的手，抱过我，背过我逃难，我也……躺在你怀里睡过觉。到前天为止也没有任何男人能走进过我的心里，而你在我最绝望时给我希望，在我最饥饿时给我桂花糕，在我最害怕时守在我身边，在我命在旦夕的时候为我拼命。一个男人让女人感动的事你都做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你了！你让我怎么办！”
　　从来没听过情话的吴沧呼吸有些急促，一种幸福甜蜜满足的感觉充斥心田。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满脸红霞，微带羞涩的俏丽面容，有种想拥她入怀，深情一吻的冲动。
　　然而他没有，眼神渐渐复杂起来，避开高宛月火热的目光，依旧注目着阳光下的远方，那里有父母有兄弟，有生他养他的山山水水。
　　只是作为一个有些见识的武人，知道那瘦高汉子临死前含恨一击，自己有防备下可能会受伤但并不会致命，然而自己毫无遗漏的接受这一击，五脏六腑也不知道破损了多少，只怕神仙难救，能走到这里也是含着一口气没咽下去。
　　吴沧咽了咽口水，看着高宛月有些艰难的说道:“高小姐，屡次对你有些冒犯，实非本意，请见谅……高小姐对吴沧的情意源自感激和愧疚，算不得真的……你是美丽动人，温婉贤淑的大家小姐，我只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偶尔的小小恩义，不值得你拿终身来付的……”
　　高宛月大急，正要争辩，吴沧伸手制止她说话，神色凄凉的道:“高小姐，吴沧是快死之人了……若念在今日的些微恩情，他日有暇……可照顾我老父老母和不懂事的兄弟一二，吴沧感激不尽！”
　　高宛月傻傻的站在那里，一颗心也如坠深谷，颤声道:“你现在还是好好的，何必就交代后事了？”
　　吴沧长长叹了口气，平静的道:“并非我非要说的如此严重……实在是受那人一击，我五脏俱损，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气，已然是必死之人，除非有仙人相救。”
　　高宛月呆如木鸡，定定的看着吴沧说道:“竟然如此严重了……是我害了你！……你若死了，我怎么面对你的家人？”
　　吴沧深吸一口气，苦笑道:“这是天意吧，高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进而又说道:“现在太阳大半已过，我们要抓紧时间下山，如果我不幸死在路上，你不必管我，继续沿济水河黄州郡的方向走，总能见到人救你。”
　　说完静静的看着高宛月。高宛月眼神坚定说道:“你施恩不望报是你的想法，你若不幸受难，我高宛月只能尽心照顾你的父母，如果你能活着，怎么报答是我的事，我说出的话一样也是！不会改变！”
　　吴沧再次深深看了高宛月一眼，见她神色坚决执拗，想着是她这段时间受自己恩情，头脑发热才做出的决定，等她安静下来，或许就不这么想了，眼前争论这个没有意义。淡淡的说道:“暂时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走吧！”
　　高宛月叹了口气，心头压抑沉重，点头答应，捡回拐杖拄好，扶着吴沧继续下山去。
　　山区的天黑的早，到黄昏的时候，近三个时辰，两人走走停停才走出四里路，实在是两人又累又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加上伤痛，痛苦时恨不得就此死去。
　　一步又一步的挪着步伐，吴沧已然麻木了，已经不当这具身体是自己的，只当是陪着高宛月多走一程，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此处已经远远的看见济水河的河面了，估计再走过去约莫五六里路就差不多了到河边了。
　　两人正欲继续前行，绕过一片高大的枫树林从山谷中穿行。然而，走过树林的两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眼前并不是丛林或者草地土山，而是一片断崖！
　　断崖两边远远的延伸出去，足有十几里路长，一眼望不到边，断崖下一片白雾朦胧，看不见下面的情景。
　　二人心中满是苦涩，走了这么远已经是精疲力竭，已经没办法再向悬崖两边走，绕过去了。
　　吴沧苦笑一声，立刻就昏了过去，软倒在地，高宛月也是心中一片昏暗，伤心加绝望，也跟着人事不省，倒伏在吴沧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的黑了，四周迷蒙一片。忽然，悬崖下的白雾一阵涌动，渐渐扩散开来，如同海潮翻滚着扑向四周的堤岸，淹没了一切，白雾来的快退的也快，四周依然静悄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