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按套路来

　　这年头，骗子越发胆大包天、招摇过市了！
　　野鸡大学的三教九流们都敢直接上门了。最特么恶心人的是，您好歹包装得稍微像样点啊，连基本程序都偷工减料，真让人寒心。
　　方胥尤为心塞。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不就是少考了一门语文嘛，至于么？一定要复读，忍辱负重一年，又是一条好汉！
　　什么狗屁“中华龙学院”！还龙？你咋不上天呢？
　　方胥胸口起伏，以最快速度删掉了那条短信，顺手点开了便签。这种时候，他需要一些心灵鸡汤来安抚慰藉鼓励一下自己受伤的脆弱的小心灵。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人生如一杯茶，不能苦一辈子，但总要苦一阵子！”
　　“一切苦难、挫折与困境，都只为了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一个不成熟的理想主义者，会为理想悲壮的死去。而一个成熟的理想主义者，则愿意为理想苟且的活着！”
　　心中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终于，方胥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
　　周围其它同学已经散开，三三两两各聊各的去了。
　　今天是填报志愿的日子，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毕竟再荒诞、可笑甚至严重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终归都是与己无关的。
　　“伟哥，你考了多少分？”方胥扭头问道。
　　“强调多少遍了！不准叫我伟哥……”王伟脸一黑，不过旋即眉梢一挑，露出一个神秘笑容：“早在高考前，我老子就已经安排好了，等一开学我就直奔省城……”
　　“你不读书了？做生意？”
　　“做个屁的生意啊，我可没那本事。再说了，我就再有能耐，也混不到我老子那境界啊。”
　　“那你？”
　　“军校。先混四年，然后当几年大头兵，最后转业回地方。”
　　“当兵？不会吧……”方胥咂舌，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伟，不过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这货身上有一丢丢军人气质。
　　“没办法啊，我老爹想让我从政，但我实在没那实力，所以只能曲线救国了。转业的时候能想点办法，进个机关混混，徐徐图之，谋而后动。”
　　“啧啧，成语都拽起来了。”
　　“这是我老爹原话。说实在的，当兵多苦啊，我其实不想去的，但没办法啊，这次我老子特别坚定，要是我不从，肯定没好果子吃。”
　　“但愿你能一切如愿。”方胥转回了头。
　　“胥子，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太好，复读的话压力大。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王伟道。
　　“不用的，这三年的奖学金我都存下了，够用。”
　　“够用个屁，就你爸那病……唉，你别不好意思，就当我这是在投资。将来你发达了，加倍回报我就是。”
　　方胥心中一暖，虽然平日里自己经常和王伟打嘴仗，互相都不怎么看得对眼，但事实上，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同学，感情基础还是有的。
　　因为已经决定了复读，所以在老师讲解志愿填报的时候，方胥没怎么认真听，看着周围同学们热火朝天的劲头，他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一直出现刚才那个平头的影子。
　　“作为男人，不要把大好青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儿上。向前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怎么就是无意义的事呢？
　　前途，命运。
　　现在社会竞争如此激烈，一纸名校文凭，再怎么不济，也算一块不错的求职敲门砖了。
　　向前看……
　　怎么向前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优秀的平台，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就在方胥胡思乱想的时候，班主任赵老师突然在窗外喊他的名字。
　　“方胥，你来一下。”
　　看到赵老师，方胥心里尤其不是滋味。三年来，赵老师对于他可谓是无微不至，高二那年突然急性肠胃炎，赵老师在病床旁边守了一夜。高考前，赵老师还开玩笑说如果方胥能拿全校第一，就送他一台笔记本电脑。
　　一方面因为方胥足够优秀，另一方面，赵老师和方胥的父亲，是亲如兄弟的发小。
　　跟着赵老师一路走到办公室，方胥心里五味杂陈。站在办公桌旁，他没敢看赵老师，生怕会忍不住……
　　唉。
　　“方胥，怎么样？这几天心情好一点没？”
　　“好多了。赵老师，我……”
　　“你毕业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赵叔吧。”
　　“赵叔，我计划复读。”
　　“复读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知道，下一届高考改革，很多东西都在变，存在不确定因素。”
　　“我相信自己可以。”
　　“但是你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和心思去适应，去习惯。方胥啊，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本科上不了一流名校，但是以你的脑袋瓜子，只要大学不荒废，研究生还是可以弥补遗憾的。”
　　“但是赵叔，我不甘心！”
　　“只是一个建议而已，你的想法我很理解。我之所以不建议你复读，还有一个原因……”赵老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方胥，“高考之前市教育局就下了文件，明令禁止全市公办高中开设复读班。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你想复读，恐怕得自己准备，或者去私立复读学校。这样一来，再加上我之前提到的高考改革，困难可不是一般的大。”
　　“有志者，事竟成。赵叔，这些我都能克服。”方胥握拳道。
　　“很好！原本我还以为这次的事会影响你，现在看起来，你的心态很好，目标也很明确。这样，我也认识市里几个私立复读学校的招生老师，我把学校情况以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斟酌一下。另外，即便选择了复读，高校志愿还是要填的，这事你可别忘了，不然的话，按照市教育局新文件的规定，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学籍。”赵老师提醒道。
　　“好的。赵叔，谢谢你。”
　　赵老师站了起来，拍着方胥的肩膀：“不用客气。孩子，你父母不容易，你也很懂事，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之前咱俩的约定，明年你的分数只要在咱们学校能拿第一，叔把笔记本电脑给你送家里去！”
　　“嗯嗯！”方胥用力地点头，心里无比渴望时间能再快一点，最好这一年的光阴，能够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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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方胥和赵老师讲话的同时，南山市教育局档案科的办公室内，气氛有些怪异。
　　从方胥学校离开的那个寸头小胡子，此刻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左手端一茶杯，右手指指点点，一副颐指气使的高傲姿态。
　　“你们这些人开什么玩笑？好端端的档案，又不是长了翅膀，怎么就找不见呢？”
　　“哎呀，王……王处，我们也奇怪啊。南山一中所有学生的档案都在，偏偏高三274的一份都找不到。您别着急，我已经联系原先管理档案的老刘了，最多半个小时，他肯定能到。”
　　说话的是南山市教育局的马副局长，本来他是在三中调研高考志愿填报情况的，结果被省教育厅一个电话给喊了过来。不明所以的马副局长一进档案科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那寸头小胡子瞪着眼睛在拍桌子。
　　直到现在，马副局长还有点蒙圈，因为省教育厅的电话之后，市委办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让他全力配合面前这位王处长的工作。
　　而这位王处长的头衔，就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特殊招生小组副组长，正处级……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对于地方来说，名头自然是大得吓人。但是，特殊招生小组……这又是个什么来路？
　　干了大半辈子教育，从人民教师到教育局副局长，从事高考方面工作二十多年了，马副局长还真是第一回听说教育部有这么一小组。
　　“再催催，半个小时时间太长了，我这还赶时间飞洛杉矶呢，天大的事儿，耽误了你们可承担不起。”寸头小胡子一脸不耐烦道。
　　洛……洛杉矶？
　　马副局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心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现在从上面下来的这些年轻人啊，真浮躁！我特么还想去梵提冈调研一下宗教与文化，顺便参观一下罗马古城的斗兽场呢，谁不比谁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窗外知了几乎快要偃旗息鼓的嘶鸣中，老刘赶到了。
　　已经退休在家赋闲一个月的老刘满身大汗，脑门锃光瓦亮，大概是被催得急了，一进办公室顿时弯腰托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老刘也是一脸懵逼，挠着脑门回忆起来。
　　不多久，他眼睛一亮。
　　“想起来了！一个半月以前，就是……呃，高三学生体检之后的第三天，有个女领导来检查过一次档案，当时还是市委冯秘书长陪着一起来的。我记得，那位女领导好像还专门问了一下南山一中高三的档案在哪。不过，她当时只是翻看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啊……”
　　“女领导？”寸头小胡子蹭地便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对方长什么样？什么来路？”
　　“挺高，挺漂亮，带个墨镜，我想想……对，脖子上还有个纹身，模样像只鸟。至于来路，好像是什么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特殊招生小组，对对对，特殊招生小组穆副组长！”
　　“什么？”平头小胡子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咬牙切齿，一脸愤然：“穆嫣偲！妈的，不按套路来，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