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与孩

　　蒙宏海域上空，云如锦簇，阳光从云缝中笔直的漏向海面。
　　由上往下看去，一处黝蓝的海面坐落着众多岛屿，岛屿星罗密布，大小繁多却又不觉杂乱。
　　某座小岛上。
　　“这个是这样，然后这样……”
　　蓬乱长发扎在脑后，身穿灰色短褂的墨戎坐在沙滩上，手持一根树杈对着沙子画着什么，然后对比手中的古旧书籍，眼球来回滚动甄别着。
　　树杈下是个杂乱无比的图案。
　　“这是个啥？跟狗刨出来似的，能辟邪？”墨戎皱眼看着图案，轻声嘀咕。
　　“咴！咴！”左侧的丛林中忽然响起类似狗叫的声音，墨戎一个激灵，将纸页黄旧的书籍快速塞进怀内，坐着的小身躯猛然拔起，朝着远处的高耸的乱岩疾跑过去！
　　真是不能让我安分一天！
　　墨戎咬着牙根飞奔，这几天老头心情似乎不太好，要是月斜天西之前被捉住肯定免不了一顿胖揍，想到这，他脚下的频率更加快了，转眼间就在一纵乱岩的缝隙中消失身影。
　　穿越到这儿的十年里面，‘老头魔爪下的大逃亡’是隔几天就必须上演一次的真人秀。
　　郁葱的树丛间，身着麻青长衬的老者站在横出的细长枝杈上，凉风吹送，枝杈轻微地晃动，老者枯瘦的身形也随着细枝不断起伏。
　　他一脸漠然看着消失在乱岩中的小身影，随后眼神撇向树根下。
　　似乎感受到老者凌厉的目光，站立在树下的怪异白毛小兽低头呜呜两声，耷拉着两条尾巴小跑着在丛林中消失。
　　目送白色兽影在幢幢林木间隐没，老者身如飞禽般从树杈中跳落，向着远处的乱岩掠去。
　　…………
　　夜雾夹带着寒气在丛林间弥漫。
　　一抹黑影轻灵地在林间穿梭掠过，几下落脚踩在地面的腐叶上悄无声息，宛如一头夜猫子。
　　墨戎已经在老者的追匿下跑了一天，此时他累的懒得骂娘了。
　　看似轻飘飘，毫无力度的奔跑动作却让他汗如雨下，用衣袖印去脸颊处滑落的汗水，俯低身子几乎贴着地面疾跑，凝神奔跑间，前方横出一块巨石拦路。
　　墨戎双手高举，眼看快要撞上巨石之际，脚下一蹬，手往巨石一抓，瘦弱的身体便借势往上方巨大的柏松树跃去。
　　跃上柏松树，墨戎脚步未停向令一条横出来的树杈跃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漫过来的雾气里面。
　　在树丛间灵活跳跃东转西绕，最后找了个树杆的暗面蹲下，他极力压制着急促的呼吸，屏息静气听着周围动静，眼神如流星般打量四周。
　　人家穿越开局一个老爷爷，又送屠龙宝刀又送麻痹戒指，我这算怎么回事？老爷爷确实有，裤衩也没见送多一条，光送大耳巴子，还得在他魔掌下整天被追赶得跟狗一样！
　　都是这本书害的！
　　想到气极处，墨戎从怀中掏出书页熏黄的旧书，张开牙口就往上啃去，力度大得两颊牙关都凸起了。
　　但是任凭墨戎怎么啃，旧书纸角儿都不带皱的，似乎怎么都撕不烂。
　　拿着书一顿乱啃，发泄着心头郁闷，良久，他才悻悻然将书籍放回怀内，长长的叹口气：“唉~”
　　十年前，墨戎还是华国一名纹身师，在清扫老屋房子的时候，千不该万不该捡到这本古籍。
　　古籍不清楚是哪个年代的，满本写着根本看不懂的箓字，和又圆又长的繁涩图案。
　　自身职业的原因，墨戎对于奇怪图案很感兴趣，当下在手臂上对着一枚图案画了起来。
　　画好图案的瞬间，头顶轰鸣声大哗，吓得他急忙仰头看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眼前瞬间黑屏了！
　　再次醒来，就穿越到这个类似地球的世界，这本撕都撕不掉的老书也跟着墨戎穿了过来。
　　事后回忆那道轰鸣，再加上白茫茫的视觉效果，墨戎断定自己遭了雷劈。
　　那枚图案是遭雷劈的！
　　…………
　　林风吹过，墨戎不禁打个抖擞，蒙宏岛屿的夜越晚，空气便越寒，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墨戎经常靠着夜寒来判断时辰。
　　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墨戎正想抬头观摩月色，忽觉颈处一凉！
　　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附着一条瘦骨嶙峋的枯手，枯手上锋利的指甲引得墨戎脖子上的皮肤栗起小点。
　　墨戎无奈闭上双眼，鼻孔猛吸一口气，坐在粗枝上的身体突然下坠脱离枯手，下落过程中左手一把揽住刚才坐着的粗枝，右手一推树干，身体借着推力，呈半圆举起双脚就向后方砸去！
　　脚力一空，墨戎知道没踢着什么，猛然抬头，一双鞋底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墨戎急忙松开揽着粗枝的左手，咬着牙右手蓄力朝踩向面门的鞋底迎去！
　　“轰！”一声闷响！墨戎直觉手臂麻到极点，借着硬撼的推力，他头下脚上向着树底急坠而下！
　　眼看脑袋就要砸到地上，墨戎双手五指张开，在即将砸地瞬间双手抓向地面往右一送，整个身体跟着手指抓力向右弹射出去！
　　“嘭！”身体刚横飞出去，坠落点处就有东西跟着砸了下来。
　　双脚紧擦地面停稳身形，双手指尖传来剧痛，墨戎举手看着翻了盖的手指甲，随后抬眼看向刚刚的坠落点。
　　迷朦的夜雾中，簌簌落叶飘下，一名老者站在墨戎刚刚弹飞出去的地方，脚底下的地面有着几道裂痕，如果墨戎不是硬生生的改变坠落点，此时老者脚下踩着的应该是自己。
　　墨戎喘息急速，望着老者脚下的地面，暗自腹诽：这一脚要是被踩实，估计自己得黏在地上拔都拔不起来，老东西这么狠也不怕断了腿！
　　老者面无表情望着不远处瘦削的身影，眼神缓慢在墨戎脸上游动，看向少年颤抖的双手时，眼中怜惜一掠而过。
　　干瘪的嘴唇一声冷笑，老者声线嘶哑：“捉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后面都是多余。”
　　听着老者嗤笑，墨戎表情不带一丝起伏，老者也面容木讷看着少年，两者之间气氛似乎降到冰点。
　　夜空上朦云轻掠，云后的月色照进了这片儿丛林，让眼前的昏黑有了些光亮。墨戎指着林叶间透进来的月光，冷声说道：“月斜天西了，你也没有捉住我。”
　　老者背对月色站着，脸上漆黑一片，看不清其表情。一片如纱的夜雾飘过掩盖老者身影，再散开时已经不见老者踪迹。
　　“两天之后我再来。”森冷的声音从远处黝林飘出。
　　“你个小样，信你一成我都幼年早逝了，老家伙指不定今晚就来偷袭……”盯着丛林间的夜雾，墨戎嘴中暗骂。
　　也只敢暗自气懑了，别看老头又老又瘦还带点驼背，那腕儿力都不知道跟哪来的，一言不合那大巴掌扇得墨戎，那酸爽的感觉。
　　刚穿过来的时候，墨戎还以为老头是自己的爹，挨了几巴掌后直接断了这个想法。
　　以两人的年龄来看，如果是父子关系，老头应该就是老来得子，但墨戎从没见过老来得子的爹扇儿子跟练铁砂掌似的。
　　就算是爷俩关系，也没必要拿孙子的脸当砧板拍啊！
　　原地站立一阵，感受着肚腹的空虚，他轻叹口气，脚步虚浮往另一边密林走去。
　　一天没东西进肚，身体还是不抗造。
　　伸手拨开一处横过来的枝茂，墨戎仰头看向夜空高挂的朦月。
　　还是老家的月亮比较圆啊，瞧着跟地球相似的月白，墨戎心头乡愁缭绕……
　　…………
　　跳上一处开裂成两半的高岩，眼前高耸着一颗需要数人合抱，大得惊人的老树，蓬松的枝叶犹如遮天的云，覆盖着方圆几里的地面。
　　墨戎跟个猴子似的攀着树杆钻进繁茂的树丛内，窸窣声中惊飞起一些鸟禽。
　　枝丫横错的树枝上有树须编织成的大吊床，墨戎飞扑进吊床上，疲倦地打了个大懒腰。
　　跑了一天，又没怎么吃东西，墨戎实在是又困又饿。
　　吊床上方的树丛让墨戎砍开一个缺口，躺在吊床上能够清楚看到夜空上轻倘的浮云，皎净朦白的月色。
　　这是墨戎休息睡觉的地方，夏天还好，就是冬天刮风下雪的时候墨戎不怎么扛冻。
　　你问下雨的时候怎么办？不怕，几十步路的距离有个小山头，墨戎在那儿挖了个山洞，只不过下雨的时候里面容易积水。
　　人家穿越你穿越，睡吊床，吃野果，住山洞活得跟个猴子一样。望着宁静悠远的夜色，墨戎心头兀自嘀咕。
　　还有这本破烂……墨戎从怀中掏出古旧书籍，掠一眼随手就往旁边甩了。
　　古书被丢到旁边摊了开来，微风吹送，书页顺风翻了几张露出里面繁杂的箓字和图案。
　　墨戎将一只手搭在额头，眼神呆愣望着夜空，思绪飘飞想着穿越后这十年来的种种……
　　穿越到这儿的时候，占据的这具身体死得已经发凉，身体右胳膊上面也长有一小块并不明显的图案，形状和墨戎作死画的那个图案类似，跟胎记一样。
　　也许是这个胎记造就了墨戎的穿越。
　　穿越后，墨戎一直等待着潮水般的记忆拥塞脑壳，然后脑瓜儿巨疼，疼的同时记忆会缓慢恢复，之后终于记起这里是什么大陆，自己是哪家的废柴。
　　事实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瓜子一直处于懵逼状态……
　　身体前主是什么背景，他为什么死的，墨戎一无所知。老头平日跟墨戎并不亲近，所以也不知道眼皮底下的小人儿其实换了个魂。
　　老头姓墨，和墨戎一个姓，叫墨伧堂，听名字再配合老头一身褪色的青衫，打眼看去就觉得老头不是知书百卷也有八斗高才。
　　实际上老头接近半文盲。
　　对于这二人的关系和背景，两人为什么非得猫在这片荒海过生活，墨戎非常好奇。
　　凭着您老蹦得跟个蚱蜢一样，那腕儿那劲道，出去做人家的狗腿子也能荣华富贵啊，好过在这片岛上天天吃鱼。
　　在这个问题上，老头儿一直都是沉默的态度，那橘子皮似的老脸每次都会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色。
　　因为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墨戎望着老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墨戎在这里再次印证了这个说法，没有悲情故事都不配叫做高人。
　　至于这具身体的天赋，都跑到这片荒海过野人生活了，你说这具身体天赋有多高级墨戎是不信的，哪有这么好命随便穿越就是帝子之资。
　　刚穿越到这儿的头两年，他日夜都在想着怎么回去地球，但是怎么回去是个问题，只恨文化低，书上面写的箓字墨戎九成九点九都不懂。
　　照着那枚图案重新在手臂上画一次？再挨一次雷劈？。
　　这次穿越成人，下次变成畜生怎么办？这个爱滴额在他脑中出现一次就被否决了。
　　好歹就这样活吧，幸好这里的环境和以前生活的星球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土地也是泥构成的，树木也有着绿色的叶茂，有着日出月落、和风细雨。
　　就是有点不习惯身后随时跟着条白色的奇怪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