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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好白菜总有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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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知非埋头试制卤肉的时候,两日路程外的房州城中,阮清林刚刚打发走女儿阮小谢。
  州城远比高阳繁华,以前带她来州城都是流连忘返,这次却是来不几天就嚷着要回,那归心似箭的模样真让人烦心。
  阮清林心烦着掏出大管事的信又看了一遍,当下更是烦躁,匆匆收信后扬声道:“来人,备车,我要拜客”
  正准备还没出门的时候,长随来报,言说杜中行杜公子来拜。
  阮清林闻言,心中的烦躁顿时消去大半,“快,快请,备茶,备好茶!”
  杜中行正是他准备去拜的客人杜衍之子。
  杜衍出身不凡,祖父辈曾官居二品,父辈时家道虽然中落却也曾官至中书舍人。其父曾任房州别驾,彼时还是少年的杜衍随父上任就读于州学,遂与当时同在州学就读的阮清林同窗并成为好友。
  不及三年,杜父调任,杜衍随之远去,本以为此生再无复见之期,未料此来房州州城居然再度相遇,昔日的同学少年如今都已年过半百,倒是自家闺女与他家独子杜中行正是当年同窗时的相若年纪。
  杜衍当年离开高阳后就凭借恩荫进了国子监,后虽科考不遂,但凭着监生身份学政于工部,并在半载之后顺利留部搏了个出身,后一路升迁至员外郎,并外放过一任刺史,虽然所领是个荒僻小州,却也正式迈入绯衣之列。
  刺史任上出事被罢,杜衍遂有携子前来房州之举,既是为出身卑微,数十年前亡故于房州的生母迁坟,亦是借此散心,以图还京之后东山再起。
  杜中行俨然就是杜衍的翻版,同样的杜家子弟,同样凭借恩荫入国子监读书,如此进可以跳过地方拔解直接参加科举,退亦能入朝中各部寺监学政以图出身,真可谓前程远大。
  细究起来,杜中行比之其父容貌才华更佳,兼之读书之余跟随名师习画,也就更多了几分才子风流的气度,在这几日的往还酬酢中,阮清林对他无论容貌家世,才华前程都甚是满意。
  正自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杜中行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见礼之后说不几句就暴露了来意——闻知世妹身子不好,特来探病,一并送来他刻意收集到的药方子。
  阮清林至今记得杜中行前几日初见小谢时的惊艳眼神,自然也明白他此刻的来意,不过他却只做不知,任其将一个厚厚的包裹交由婢女转呈爱女。
  只看那包裹之大之厚,别说是一张药方,便是一本药书也尽放得下了。
  此后,杜中行就变得心不在焉的很了,日常的寒暄问答都屡屡出错,眼睛老是瞟向小谢房屋的方向。
  待小谢的贴身丫鬟连城出来代为答谢后,杜中行顿时没了精神,怏怏求去。阮清林看到他这落寞的样子既是得意又觉安心,“贤侄慢走,有暇不妨多来走走,陪世叔叙谈叙谈”
  杜中行闻言脸色好了些,恭敬辞礼而去。阮清林目睹他去远后转身进了女儿房间,入门就见小谢正趴在书案前看着什么。
  走近一瞧,书案上展开着一幅仕女图,画中人姿态曼妙娴雅,又带着几分西子捧心之美,整幅画卷线条流畅,气韵生动,纵然是阮清林这般不怎么懂画的也觉入眼赏心悦目,诚然上佳之作也。
  画的左侧还有几句题画诗,以漂亮的八分楷写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画与字皆为上品,然则小谢看的却不是它,而是望着手中一方薛涛笺写就的册页出神,目含流波,双颊晕红,明显是少女情思萌动模样。
  阮清林凑近些去看,女儿居然未从出神之态中醒过神来,册页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正是小谢自己的笔迹,录着一首伶工词: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惜取而今现在。
  咳咳咳
  神游物外的小谢被父亲的清咳声生生拉了回来,“呀”的一声惊呼的同时忙不迭收了册页,口中兀自道:“爹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既要无拘无束无碍,又凭甚日日深杯酒满,那酒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爹岂不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乎?”
  小谢不满的皱起了瑶鼻,虽做出生气的姿态,结果却是可爱更多些,“以东晋谢安石之功业亦有东山冶游之举,天天只做稻梁之谋又有什么意思?是真名士者自风流”
  这种争辩阮清林是永远也辩不过读书极有天赋的女儿的,遂将脸色一板,摆出父道尊严,“杜家子少年英发,与你又是世交,说一声通家之好并不为过,他盛意拳拳而来,你为何就不能亲自出去道个谢?”
  阮小谢也不答话,目光只往那画,往那题画诗中瞟了一眼,不尽之意尽在言外。
  “这个鬼丫头真是太兰心蕙质了些”阮清林本待要说什么,话将出口时思及以女儿的性子操之过急反倒不美,遂生生改了说辞道:“无论如何你总该顾惜为父与他父亲的多年情谊,下次杜家子再来断不许如此冷淡”
  “还来?”阮小谢的瑶鼻又皱了起来,“爹,郎中也看了,客也拜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高阳?”
  阮清林皱起眉头,“州衙录事参军事石大人之父七十大寿之期不远,为父焉能不去一贺,你就算不顾念我与石参军的旧交情,也该替你兄长的前程着想。这是大寿,又是整寿,办的份外隆重些,据说是借了万家的别业,你这两日先让连城收拾收拾,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该搬过去了”
  话说到这一步,小谢终于不再催着要回,阮清林松口气后满意的去了。石参军老父大寿,杜衍与杜中行必定也会去,杜家子啊杜家子,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才好。
  方希周家在高阳城东,占地面积不大,亦不奢华,唯多绿树繁花、劲松修竹,取自然之意也。
  其子女或已出嫁或在外为官勤劳王事,家中只有几个苍头及老婢服侍而已。宁知非随着老门子来到书房,看到方希周身上的道袍、踢拉的鞋子就倍感亲切。孰料等他见礼时却兜头吃了个冷脸子。
  嘿,这老头又怎么了?
  宁知非见状先未说话,到书案前将伴手礼打开摊放在方希周面前,笑道:“先生雅宅中嫩竹多有,惟缺猪肉,小子冒昧补齐,俾使先生既不俗又不瘦也”
  一句话使时间回到了初见那日。
  无竹令人俗,
  无肉使人瘦。
  不俗又不瘦,
  竹笋焖猪肉。
  方希周刻意维持的冷脸绷不住了,一声失笑后手指宁知非斥责道:“放火烧祖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呀,行事太荒唐”
  原来是为了这?看来,烧祖宅这样的事情对唐人来说还真是太惊世骇俗了。
  “此事委实是事出有因,还请先生容我细禀,来,先尝尝这个”
  方希周看着面前色做酱红,阵阵香味飘散的卤肉,喉头不自觉间动了动,“这是什么?”
  口中说着,手上已经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即脸上现出那堪称标志性的销魂神情。
  至此,宁知非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方先生骨子里其实是个老饕,也不知道他年轻时或是在长安时如何,但现在对于美食确实有发自灵魂的热爱。
  一块吃完,方希周都没顾上搭理宁知非,急着先唤老仆烫酒,而后两人一如当日,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当日是在竹下对饮,今天却是在松下。
  小酌之时,宁知非将火烧祖宅的原委详细说了,方希周听完,为之唏嘘,“德业不修,家门必衰,以族长之尊而行夺产之谋,孤寡受欺而合族上下竟无不平之鸣,高阳宁氏之衰岂无因耶?然则虽是如此,尔之行事还是太激烈了些,那毕竟是祖宅”
  宁知非微微一笑间扬眉如剑,“非如此难得安宁,非如此……我意难平!至于说祖宅,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既然就连天子明堂最终也不免化为断壁残垣,青松居所,一栋民宅又何惜哉?”
  “你是在说我拘泥于相?”方希周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在意,但宁志远可是以宁氏族长的身份给县衙递了状子,告你忤逆乖戾”
  “哦?他还真有脸,吴县尊如何说?”
  “叔夺侄产委实腌臜;再则,听说县试放榜那日曾高呼‘县试舞弊’的士子就是他的长子宁知礼?”
  宁知非点点头,“说是他说的,但声音倒并不是太大,实算不上‘高呼’”
  方希周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此事方明府已经料理的妥帖。倒是你要从此事上有所教训”
  宁知非作势点头受教,这个话题终于结束。
  两人又对饮了几盏后方希周才又道:“所谓司笔札不过是帮人处理文字,书信裁答,我在长安时常被人称之为崖岸高峻,交游少,结友亦少,如今还乡又有多少书信文字要处理?”
  宁知非不知他为何说这些,沉默着没有说话。方希周呷了一口温酒后继续道:“是故你来我处实不为笔札之事,但我为何又不直接将你收列门墙?”
  “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不过于小子而言如此安排倒正好”
  许是这答案太出方希周预料之外的缘故,他明显错愕了一下,“为何?”
  “若真定了师生名份,则再见先生时进退揖让必须合乎师道之礼,否则便是先生与我不在意,他人见之必定有所非议以至损伤先生清名”
  师道尊严,岂同小可,方希周点点头。宁知非唇角一翘,“若真是如此该多无趣啊!明师难求但总能求,倒是似先生这般已得自然风流的真名士可遇而不可求,失之大可惜也!”
  方希周脸上的皱纹瞬间笑的条条绽开,抬手点点宁知非且笑且道:“某当日没看错你,果真妙人也,好,老朽就交了你这个忘年之友又如何?”
  宁知非亦笑,“倒也不如何,不过猪肉就酒,越喝越有而已!”
  方希周终于忍不住的纵声大笑,边笑边叹,“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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