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

　　林载仕很想试着问他对家里二位的看法，但最后还是把话沉到了丹田，闷闷地挨了一下。听故事是需要语境的，现在的山林的确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只是这山路太短，消受不了全盘的内容，再打开就更难了。只好转口道:“复不复婚是他们的事，你都这么大了，他们管不着你。你原来是怎么样的，接下来照样过。”
　　“没想到你这么想，”张加有些意外，“一般人都以为复婚是对孩子圆梦吧。”
　　“啊，那那些孩子都还小吧，等到他们长大了，习惯了这样子的生活，再被打乱的话，肯定没有小孩子那么快乐。”林载仕几乎立刻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种时候分享什么自己的“独到见解”，简直是愚蠢至极，是不是还要贴心地打探一下“你是不是这样”来举例论证你那伟大的学说。好在最后把原挂在嘴边的“适应”改成了“快乐”，不过这一个小小的刹车并不够止住林载仕的自我谴责。
　　而张加却重新在脸上上了武装，笑道:“哈哈，有点道理。我们去哪里吃？”
　　呵，山路尽了……
　　“还是去那家面馆吧。”林载仕提议道。
　　对于有些人而言，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过的第一个饭馆，如果饭菜不是难以下咽的话，便成了往后最常去的一个，无关什么情结，只是很难拒绝。
　　后街整体垂直指向学校，“”面馆是其中靠后的几家，再过去便是一个居民小区。车流量不是很多，但地势逐渐下沉，地面上又有许多坑坑洼洼，也显得有些拥挤。除了几家奶茶小吃店的招牌刻意的干净外，大多店面都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油膜罩着。
　　“”两个字亮着白灯，在渐临的夜幕下像个垂暮的老人，拉着嗓子，招徕着客人。看着林载仕两人靠近，这老人又开始了一段呻吟。
　　店内的情况却好上很多，学生坐满了大半，传面的窗口里白气喧天，方淡又浓。长长的身躯从这白雾里出来，皱纹里都挂上了水。看见又有两个学生站在窗口前，嘴角在皱纹里陷进得更深，混浊的眼珠透射出笑意：“要来碗什么面？”
　　林载仕看着长长的面单名录，还是喊了最前排的一个：“一碗牛肉拉面。”
　　“我要一碗刀削面。”张加跟道。
　　“好嘞。”盈盈笑应道，转身又没入了白气之中。
　　没人坐的桌座也已经被各色的包占据了，两人只好并排坐在靠墙的沿座上。
　　“以前你不是点拌面就是点牛肉面，今天怎么点了刀削面？”
　　“没吃过，想尝尝。你说这个单子上这么多面，每一种面都会被点吗？”张加盯着那长长的菜单问道。
　　“肯定有没被点过的啊，”林载仕又觉得这回来的一路都被灰意笼罩着，让人大觉没劲，于是加了一句，“就像古代皇宫里的宫女，也不是每个都能见到皇上，得到恩宠变成妃子的就更少了，现在呢，我觉得这牛肉拉面就是我的皇后，哈哈哈……”
　　后面也传来了笑声:“哈哈，这位小兄弟说得可真是形象。”说罢，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也端了上来。
　　“叔叔，那那些个后面的面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用白色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珠都像被擦澄静了些：“肯定啊，下次来点个新的，梁叔给你们做啊。”
　　“好啊好啊。”林载仕回道。
　　张加尝了一口刀削面，似乎有些吃惊，赶紧又下了一筷子，三秒后，一脸颓丧地转过头来看着林载仕，低声说道:“这‘削’得也太厚实了吧。”
　　林载仕埋头偷笑，又从张加碗里夹了一筷子出来试了口，一脸同情地说:“是挺实在。”
　　“你快点给我进来。”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尖的女孩声，吸引了店里绝大多数的目光。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硬拽着一个六七岁小胖墩的胳膊，小胖墩脸隔着门玻璃，也看得出涨得通红。
　　“爸，你看他，作业不写还出去买陀螺玩。”
　　有些无奈:“小姑娘这么大了，还天天扯个大嗓门儿，知不知道害臊！小博，赖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写作业。”
　　林载仕转回过头来，向张加打趣道:“你说那小胖子是偷了他姐的零花钱买的陀螺吗？”
　　张加还没开始笑，不知什么时候原先还在表演一手擒拿捉贼捉脏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两人的背后，气势不减地发出两个尖尖的字符:“没有！”
　　张加突然忘记了刀削面的粗厚和不入味，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笑了起来……
　　等到张加强撑着把刀削面吃完，夜已经黑了大半。后街的路灯不像马路上的路灯那样明晃晃，照得人都不想抬头看月亮，昏昏黄黄地照进一路的起伏不平，叫唤来最后几批小飞虫作舞消遣。
　　面的热气没消，两人走着走着，不觉都出了点汗。林载仕走进一家学生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想解解胃里面汤的油腻。今天值班的服务员是个女生，看到有人进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里上了“欢迎光临”四个字。
　　“竟然还真的有把学生超市的制度分毫不差的履行的。”林载仕内里惊讶，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学生超市招的全都是勤工助学的学生，但并不是家境不好的人才会去面试，对于大学生而言，这也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地方。林载仕也考虑过报名，自然看过学生超市的规章。规定上有一条这样写着:店里没客人时容许坐下休息，但当客人进来时必须站起来，端正精气神，让客人看到我们的服务态度。
　　刚开始时，大家也都是这样做的，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太多的“我一定”就像掉进河里的石头，发出个清脆的响声，冒几个泡，就没了影子。初心都是一把一把地种下，最后结了穗的，却寥寥无几。
　　服务员很礼貌地结了帐，还目送林载仕出来店门。不知道为什么，林载仕走出店门的瞬间，似有似无地听到了女生坐回椅子的声音……
　　回到宿舍楼下，“笃行”楼灯亮通明，像是用整个白天十几个小时的日照，洗去了它脸上的污垢，还上了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