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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城县城下，饥民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人群把县城的四个城门围的水泄不通，在饥民里一直传这样一个谣言，墨面大王要打开城门放灾民进城，开仓放粮赈灾济民，就这样一条随便让一个现代人都能看出是谣言，一个土匪要打县城？或许传的多了，让饥民就越来越信，有说这墨面大王是天上星宿下凡，也有说是朝廷里的大官微服出巡，不管怎么传让饥民却是都心生渴望，盼望着墨面大王快些到来。
张宏远看着人越聚越多，也知事情不对，便带着二狗子在靠着东城城门楼方向，找了一个里边没人的窝棚，就在这个窝棚里头啃了两天树皮。
东城门这边也是聚集饥民最多的一个城门，据说墨面大王紫气东来，将在今日午时三刻，太阳光最是炽烈的时候洞开四门，张宏远听了这个说法一直撇嘴，心里总觉得这个墨面大王在故弄玄虚。
可是不管他怎么腹诽，这几天的遭遇让他深刻的明白在农耕社会里什么都大不过填饱肚子，你跟饥民讲程朱理学？抱歉，不如给个馒头，你讲天地君亲师？不如给个馒头，你讲仁义礼智信？还是不如给个馒头，不管是意识附体也好，觉醒后世记忆也好，经历过现代知识冲击的张宏远心里也开始恍惚起来。
“宏远哥，你快出来看看啊，墨面大王来了，咱们也快去分粮食吧，可别让人抢了先啊”二狗子在窝棚外边，略显焦急的对着张宏远咋呼，张宏远探出头，就看到窝棚后边的空地上，有十几个面黄肌瘦的青年，脸上都涂着墨汁，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很是破烂又杂乱，这些人手里还都带着五花八门的刀，什么杀猪刀，菜刀，剁骨刀，领头的赫然就是王二，张宏远带着二狗子走近打探消息，隔着老远就见着王二在鼓动饥民。
“静一静，静一静，老少爷们静一静，听俺说！”
王二站在一个土堆上高声大喝道：“近些年咱这澄城县遭了灾，又闹了蝗爷，家里最后一点的嚼头都给这城里的官府夺了去，大家过的苦不苦？”
人群里有人带头参次不齐的大声喊道：“苦，太苦了，为了缴响，俺那最后的骨血都饿死了还被人挖出来吃了”饥民各自诉说着悲惨遭遇，情绪逐渐被带动了起来，都在骂当官的欺压百姓，骂大户的为富不仁。
王二红着眼睛，声音这时候略微的有些沙哑，对着饥民嘶吼道：“这城里有吃不尽的粮食，只要咱们能进城杀了狗官县令，就不用再挨饿，不用再缴粮，老少爷们你们饿不饿？敢不敢杀县令...”
王二连续高喊三声敢不敢杀县令，下面饥民情绪也都被调动起来了，尽皆厉声喊道：“敢，俺敢杀，俺要吃蒸馍，俺也敢...”乱糟糟的一群乌合之众就这样暂时的达成了协议
城头上临时纠集起来的兵勇青壮，由几个穿着略显宽大的破旧鸳鸯战袍的禁卒，皂隶带领着，带头的几个见到气势汹汹的饥民，见势不妙扔了手中的刀枪做鸟兽散了，原先还站在城门后面堵城门的那几位，看到上官都跑了，也毫无抵抗的融入了饥民队伍。
张宏远被人群簇拥着，被挤进了县城，挤着挤着就跟二狗子失散了，二狗子已经不知道被人挤到了哪里。
这是张宏远第一次见着古代城市样貌，不免多打量了几眼，青石铺地的街道不算宽敞，有几处地方堆了垃圾粪便等物，苍蝇乱飞，两边的房屋是一排单层的砖瓦房，沿街的都是店铺，店铺外挂着木牌布幔等样式的招牌，不过店铺都上了木板，街道上尽是乱哄哄的饥民，有些饥民进了城迫不及待的开始打砸沿街上了木板的店铺，被饥民冲进去的店里一会就传出哭喊声，淫笑声...
都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张宏远一人难敌众手，看着被劫掠的商家想帮忙却也只能在心里道一句无能为力了。
进了城后，他一直都在关注王二等人的动向，一直远远的坠在他们后面，也想着趁机占点便宜。
王二带着种光道等人进了城直奔县衙，他此刻就是想去县衙砍了县令的狗头，解解狠。
王二带着众人来到衙门门口，就见着衙门朱红色的大门虚掩，守卫在门口的衙役帮闲也不见踪迹，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怕衙门口人多，一阵厮杀不管输赢怎么也得死伤几个弟兄。
王二对着种光道微微点头，两人紧握了一下手里的刀柄，一马当先，后面的人也都紧随在后，大踏步的走进了衙门里，衙门里静悄悄的，众人走进大堂院还是不见人影，王二气急败坏的踹开一个厢房门，迈了进去，只见两个书吏模样的人躲在桌子下边直打哆嗦，有一个年轻点的书吏裤腿已经湿了好大一块。
后面跟进来的种光道指着尿裤子那个书吏笑骂道：“这可真是个窝囊废，俺们都没怎么着你，自己就吓尿了”这话一出，众人都哄然大笑，原本还忐忑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胆气也大了些。
王二开口问道：“你俩谁给俺说说那个狗官县令在哪，不说，现在就砍了你俩，做了米肉分给了外头的饥民！”
两个书吏闻言更是害怕，年长的书吏虽然也是上下牙齿打颤，还是伸出手指了指后院方向。王二等人顺着书吏指的方向赶了过去，一行人走后两个书吏却尽皆瘫软在地。
张宏远尾随众人进了县衙，就在众人折腾县令的时候，他却悄悄摸进了县令老爷的卧房，在卧房床下的檀木箱子里找到了七八个银元宝，每个有婴儿拳头大小，里面有一些金银首饰，刚要带着东西脱身的时候，却听见门外王二等人在卧房门口砍那县令。
种光道带着人死命的摁着县令，让他跪倒在王二脚前，王二脸上涂抹着墨汁，红肿的眼睛显的特别狰狞，狠狠踹了县令一脚，怒声喝骂道：“狗官，你也有今天！去死吧！”没说完手里的杀猪刀就已经挥了出去，连续劈砍七八刀直到有些力竭才停下，县令张大嘴巴，眼睛里早就没了神采，一同来的几个人，犹不自觉的对王二敬畏了许多。
王二对着几个人道：“咱们也该抢个痛快了，别让外头那些泥腿子都抢了！等咱抢足了找个老林子，朝廷拿咱们也没办法！”
就在王二准备带着众人要去搜罗一下卧房的时候，就听着耳边响起：“诸位，这可是要劫光了这县城，上山做了那响马？”
众人扭头，就见着张宏远背着手，肩膀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从县令卧室里一步三摇晃的走出来，不过心里却在噗通噗通的直跳，对着众人道：“诸位就算抢光了这县城里所有的粮食金银又能如何？大王砍杀了县令，使朝廷威严尽失，朝廷定会派出精锐兵马剿灭大王，震慑四方，岂会再让大王逍遥自在？”
王二见着张宏远的褡裢本是有点微怒的，但是听到张宏远这番话心里开始也有些打鼓了，但还是嘴硬道：“官兵算个球啊？还不是被俺们打进了县城？俺还砍了县令的脑袋，只要官兵敢来，俺们再去厮杀一番便是了”王二说这话的时候，不免还有些得意，脚下还踢了踢县令的尸体。
张宏远一听觉得有门，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墨面大王不由分说上来就砍，只要能讲道理就能活，
“大王今日有众多饥民相助，得入县城，做了这滔天大事，过些时日等这饥民散去，大王当如何抵挡朝廷大军？等这灾荒一过，天下稳定，大王能遁往何地？手下弟兄人吃马嚼，这吃食又从哪里来得？”
“这，这，这，那你说待如何是好？若是说的俺不满意，俺现在就砍了你！”
张宏远一听心里一下又提了上来，额头上起来一层汗珠，面对死亡，再豁达人对死亡也是有恐惧的，再说张宏远很怕死，稳定了一下情绪，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大王能成此大事，多得益于饥民相助，若是大王在此时就如外头传言一般，开仓放粮，破监牢，到时必定从者如云，再择敢打敢拼之士充入队伍，官兵何惧之？到时我等裹挟饥民，多占些县城，朝廷惧我等之势，定会招安大王，封将封侯，荫及子孙，俱在眼前矣。”
王二原本就是一个杀猪的屠户，实在饿的没活路了，才纠集了一伙同村想来抢大户一点粮食，渡过灾年，还没开始抢，不知道是哪个同村泄露了消息，被难民传的沸沸扬扬，越传越离谱，但是输人不输阵，还是硬着头皮带人来到了县城，做下了这一干大事，本想着带人抢夺一番远遁他乡，可听了张宏远这一番话，感觉脑内一会晴天霹雳，一下又茅塞顿开，脑袋里封侯荫子的景象却再也挥之不去。
几天前王二，种光道等人还是农户，身上质朴的气质还未被磨灭，但是再质朴也是明白了眼前之人的不凡，顿时起了要拉张宏远入伙的念头，也不再关心张宏远褡裢里的东西，神情认真道：“你是个有学问的，可愿意跟俺们一起做那朝廷的大官？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咱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要是不答应俺立马就砍了你！”
张宏远顿时有些傻眼，他本来想趁乱摸些金银去那江南赎几个瘦马，再寻摸一个偏僻城镇置办几亩地做个风流财主，金银倒是摸着了却被王二堵在卧房里，为了保命忽悠他几句，谁想到王二当真了，却是这战场上你来我往的，想要活命哪有那么容易？心里虽然不想跟他们厮混，嘴上却心口不一道：“封妻荫子，自然是愿意的...”
还不待张宏远把话说完，王二一把抓出藏在桌子下面打哆嗦的师爷，让几个人摁住手脚，对着张宏远努努嘴：“你把他砍了，咱以后就是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