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晚

　　傍晚时分，许离将包裹了黑布的长剑放回剑架，打开暗门走了出去。在他背上，同样黑布缠绕的“长剑”还有一捆……
　　活像一个戏台上旗子全断了的老将军……
　　那房中的白雾依然，本来这样的白雾他是能留下五处的，但由于这回释放的体积过大，不算此地，他如今还能留有一处。
　　显然陆晓生已与“天阙”的人交代了一些事，许离下来时守于帷幕后的人只是行礼，并未多言。
　　“陆先生在后面的院子里。”楼老见许离出来，看他那模样瞧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表情一言难尽。
　　见此，许离略有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按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这处院落中有个人工湖，湖心立有山石。许离过去时，陆晓生正与五名各有特点的人说着什么——从左往右，三男两女，那打扮依次是书生、樵夫、铁匠、侠女、村妇。
　　几人见一名红瞳少年走来，皆好奇地望了过去。
　　许离轻咳一声，背上成捆的“剑”自行飘起，落入了他的怀中，这平然的一手却看得那边几人瞳孔齐颤。
　　意念纵横！还是这么年轻的意纵！
　　这少年脸上的稚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也可能其中包裹的是他灵力化形而来的东西。有人想到。但就算是形化如云，也还是太年轻了吧？！
　　对于灵力化形的事物，制造它的主人是可以轻而易举地随心控制的。
　　许离见陆晓生也看了过来，便就笑了笑道:“我连你要的道具都准备好了。”
　　“这些……?”陆晓生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我明白了，行。你先放在那边吧，我待会会和他们说的。”
　　留了一把在手里，让另外的“剑”飘到陆晓生所指的路栏上，许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陆先生，刚才那是……?”等许离消失在门口，为首的铁匠低声问道。
　　“你们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陆晓生不甚在意地说，“看见他的眼睛了吗？”
　　“您是说……?”铁匠一愣。
　　瞧他一眼，陆晓生语气依旧淡然:“没错，与你想的一样——风岚枪，许离。”
　　五人瞳孔齐然一缩。
　　“这，这与传闻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铁匠的声音带着些许艰涩。
　　“传闻?”陆晓生走去，拿起路栏上的一柄“剑”，轻轻颠了颠，一顿，放下，又拿起一柄，如此几次后，他怔然间目光闪烁起来:重量与“诺寻”一般无二……
　　片刻，他抬眼看向几人:“传闻。它的唯一作用，不过是为你的心里打个底。仅此而已。”
　　“可……”铁匠嘴上微张，目光与陆晓生凌厉的眼神对视在一起，低下了头。
　　三年前，有个叫作“天人教”的门派，被风岚枪所屠，无人生还。
　　传言可能存在夸张虚假的成分，至少之后也有人见过曾经“天人教”的弟子，但无可争议的，这是风岚枪许离的成名之战。
　　虽后证实，那是个魔门。但，能干出这种事的，谁能想到，居然是方才那样一个人畜无害的稚嫩少年……
　　从天阙出来，此时夕阳将熄。走在洛月王城的街上，许离心间微有些松然，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在这些屋子的房顶瞟过。
　　他在寻找睡觉的地方，这是他从小以来的喜好——在屋顶睡觉。
　　很奇怪的一个喜好。但自他第一次尝试后就爱上了这件事，望着云月，看星辰无忧变化，很容易便能叫人放空思维，沉沉睡去。
　　但也偶有意外，他就不只一次被忽来的夜雨打醒过来。
　　不过如今已是宗师的他，已是不用担心这事了。
　　就这里吧。城中偏僻的一角，许离停下了步子。在他眼中，一间落魄的院落倒影，门扉斜上的角落里蛛网密集，应是很久没人居住了。
　　许离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地飘起，在院中的茅草屋上躺了下来，雪樱飘来又自行荡开，若是雨水也不会例外。
　　还行。他感受着。鼻尖有些年久失修的霉味，但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安静又不扰人。
　　刚准备起身去吃些什么再回来，隔壁的屋子忽而传来门开合的声音。
　　那房子之前没有灯光的。许离略有疑惑，灵识探去。
　　是他?
　　脑海内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显现，是之前在天阙当卖玉佩的那位，他此时正背着一个木匣，目标应该是王城的闹市。
　　沉吟片刻，许离想着今天早些时候多管闲事的吃瘪遭遇，不由地撇撇嘴，收起好奇往别个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许离饱足一顿的回程途中，却是又见到了那个书生。他正抱着那个木匣，神色慌张地挤在人群中穿梭。其身后，几个壮汉叫嚣追着，手中各有武器，甚而有人凝聚出了火球，但因为人流密集而不敢扔出。
　　“让让！让让！！”
　　“抓住他！”
　　“那是个小偷！”
　　突然，书生狠一咬牙，将匣子往地上猛地摔去——
　　“砰！”仿佛烟花绽放，无数珠宝四溅纷飞，场面瞬时混乱，含着各种情绪的惊呼骤响，那书生往地上随意抓了一把，连滚带爬地溜进一条小巷。
　　他又跑了一段，确认身后已没了声音后，不禁靠着墙壁，胸口起伏着坐了下去，张开手心，他霍地瞪大了眼:
　　“这不可能！”
　　——一把尘土。
　　木匣爆裂的街道，那溅开的珠宝此时全然漂浮起来，在夜市的灯火中熠熠生辉，可却没人敢拿手去碰。
　　没有预兆的，那些珠宝汇聚成团，向那些已然呆愣原地的壮汉们飞去，于为首之人的眼前，起伏晃动着。
　　见此，那人大喜过忘，恭敬一作揖，高声喊道:“多谢前辈！”转而示意身旁的人拿来袋子，敞开。
　　顿时，那珠宝飞去，全然装入其中，哗啦之声响来。为首的汉子谨慎一瞟周围招呼一声，随人撤去。
　　街边不远，许离叼着根牙签，望着这一幕幕，食指竖起，得意地在脑袋旁划着圈。他视线在街上随意扫过，忽而注意到在长街尽头有一家名为“天然居”的客栈。
　　一怔，视线上移，他嘴角抽了抽，在那客栈二楼的一扇窗后，坐于轮椅的身影若隐若现。
　　“真是个傻子。”君沐雪评价道。他身边，绿裙少女正拿着一个金属筒装物凑在右眼前，另一眼闭着，那物品上还装有两个镜片。
　　闻言小丫头哼了声，放下镜筒，“公子，你不记得去年那个老先生说的了吗？君子爱财，取之，取之……”
　　取之啥来着?
　　“取之用盗。”他转过头来，一本正经。
　　“不是！肯定不是！”少女急得跺了跺脚。
　　“那……取之用抢?”
　　“公子！”
　　碧铃气坏了。公子就这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