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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弟弟，你们在哪？”琢尔穿过一拨又一拨饮宴的人群，却始终找不到父亲和弟弟。
今天族中有人成婚，按照传统，全族的男女老少都会聚在一起，在寨中大摆宴席，通宵达旦地开怀畅饮，为这对新人增福添彩。
琢尔记得自己今晚并未贪恋美酒，只是浅浅地小酌了几口，却怎么好似醉倒了许久一般。
此时清醒过来，身边却不见了父亲和弟弟，心中隐隐不安，急忙起身四下里寻找。
只因父亲是族中仅有的读书识字之人，每逢节庆饮宴之时，便总被请去帮着管理酒水菜肴等物。
琢尔先去了库房和后厨寻找，可非但没找到父亲的身影，甚至连一个帮厨、打杂的都没见着。
她想要回到席间，又发现人群好像愈发的多了，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原来的那一桌，心中暗自犯疑：“我真醉得如此之深吗？”
继续拨开人群，四处寻找父亲和弟弟，却始终未见二人的踪影。
反倒周围的唢呐声、锣鼓声、众人的祝酒声、篝火堆的哔剥声……竟好像越来越响，直至响成一片，纷乱嘈杂地扎向耳朵，让琢尔生出一股莫名的心慌。
穿过了一拨又一拨饮宴的人群，却好似永远也穿不到头一般，琢尔加快脚步，人群却越来越拥挤，教人几乎无法前行。
她开始慌了，开始无助地大声呼喊着：“爹，弟弟，你们到底在哪里？”
亲人并没有出现，可挡在前面的两个背影却被这呼声吸引，回头看了过来。
六目相对，琢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熟悉的族人面孔，此刻竟变得如此的狰狞可怖：
两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两张嘴如同恶狼一般呲着牙，含糊不清的低吼着；那口中残存的酒水，顺着呲开的牙缝流出，而后剩下的涎水，沾黏成丝地坠在颔下……
惊惧之下，琢尔甚至忘记了呼喊，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一转身，却发现周围的人群都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琢尔环顾四周，并无出路，却只见所有人，竟全都变了面孔：
一样的血红色眼睛；一样的呲牙咧嘴；一样的流着涎水；一样的如同无脑的凶兽一般，带着一股无比腥腻的恶臭，低吼着向自己围逼过来。
人群越逼越近，越围越紧，琢尔再也无法逃离；腥臭越来越浓，越来越烈，琢尔几乎无法呼吸。
人群中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向琢尔的口鼻，那手滑腻无比，仿佛就是那股恶臭本身一般。
琢尔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再也压制不住，终于哇的一声大口呕吐起来……
……
……
“醒了！她醒了！你这蛇腥草还真管用啊。”
琢尔口中呕吐不止，视线也被泪水糊成一团，只听得一个炸呼呼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又觉得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地拍打起来。
渐渐的，胃里趋于平静，呕吐终于停了下来，只剩下喉咙里火辣辣的刺痛，和口鼻间满盈的恶臭。
一块湿毛巾被按在了琢尔脸上，毛巾后面似有一只大手，使劲在她的口鼻上擦拭着。
另一个男声响起：“得罪了姑娘，只有用这蛇腥草，才能催动你吐出毒物来。”
这声音安定沉稳，让人听了心安不少。
“毒物？我中毒了吗？”琢尔心中全是疑惑，“今晚婚宴上的酒，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想要开口发问，可喉咙的刺痛却让她一时间难以发出声来。
好在经这一番擦拭，那呛人的恶臭终于逐渐消散，琢尔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正斜靠在一块大石板上，有一个全身戎装的英挺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前，手里拿着一块毛巾，琢尔认得那是边军的装扮。
另有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男人站在旁边，一脸怪笑，看上去非可疑。
这二人，正是袁深和穆恒。
“快，取点水来。”袁深转头向在不远处待命的士兵吩咐道。
琢尔顺着士兵的身影展开视野，看到了一地的尸体。那一堆堆残缺的肢体和狰狞的伤口，无一不在提醒着此前的战斗有多惨烈。
少女看向袁深，眼神中仍有残存的惊恐，和无尽的疑惑。
“这些可是之前追你的人？”袁深问道。
少女木然地点点头，神情悲切地答道:“他们本是我的族人。”
袁深其实早已从敌人的衣着上猜出二三分，但未及确认之前，他断然不敢相信，是红石寨内部，出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在下袁深，边军中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琢尔。”
“我们此次进山，原是奉命前去拜访红石部落的族长，有要事相商。却不知……如今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琢尔缓缓抬起头，迎着袁深的目光，眼泪于无声中潸然滑落。
她凄然道:“你要找的族长，只怕是没了。红石部落，也没了……”
说话间士兵取过水来，却被穆恒一把接过。
他一直站在袁深身侧，可这二人的话题，让他一直插不进话，只好呆立一旁，正兀自尴尬中。
此刻正好夺了这一瓢水，来当做打破尴尬的钥匙。
“来，琢尔姑娘，先喝口水再说吧。”
琢尔迟疑地看着眼前的“怪人”，半晌才接过他递过来的水瓢。
少女冲着穆恒点头诚谢，尽力周全着礼仪。然后才捧起水瓢，浅浅地喝下一口。
这是士兵刚烧煮的热水，虽没有茶叶的浸润，少了许多芳香。但这取自荒野山泉的清水，却清澈甘甜无比，极为沁人心脾。
琢尔缓缓地咽下泉水，甘甜的暖流涌向咽喉，瞬间便缓解了呕吐带来的刺痛。
“好暖。”琢尔心想，又满满地喝下第二口。
那股暖流似有灵性一般，从自己的舌苔传到咽喉，又从咽喉传到胃肠……一时间，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似乎变暖和了。
琢尔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只觉得今晚一系列的紧张和恐惧，都稍稍得以缓解。
清了清嗓子，她抬起头来，正要好好对穆恒道一声谢，却发现这人竟毫不避讳地直盯着自己。
古时的少女规矩大，何曾遇过这般场面。
琢尔耳根骤起一片燥热——也不知是因那热茶，还是穆恒的目光，亦或二者兼而有之——瞬间便充盈得满头满脸都是，连眼角也开始发热干涩起来。
琢尔抬起手，想轻轻地揉一揉眼睛，可才刚刚碰到，眼中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心中暗道不对，立即又睁开眼，却正好看见那水瓢中，隐隐地映出自己的脸孔，顿时被吓得一颤，口中一声惊叫，两手一松将水瓢掉落在地。
穆袁二人也被这动静一惊，正要细看时，却刚好与抬起头来的琢尔目光相接。
只见他二人，都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
“眼睛……她的眼睛……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