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借一步

　　穆老二自打记事起就在原州州府上学习用烟，练至今日，他那一身用烟的技术不能说是炉火纯青，那也至少有小窥门径的水平。他自然知道，烟最怕什么。
　　很多人觉得烟怕水，但有些烟融于水中反而能发挥更特别的作用。烟最怕的东西很简单，就是风而已。
　　只要风比烟还要大，那就能把浓烟吹散。
　　齐州州府多面环山，本就不是一个起风之地，因此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借烟闯桥，只是现在算漏了一个应龙船而已。真要细说，也说不上是算漏。云龙记并不是每年都会带人参加饕宴，比如去年就没有。
　　当烟外传来云龙船下水的欢呼后，穆老二就明显感觉到烟变稀薄了。身上不时有风吹拂而过，自己能看见的范围也在逐渐变大，内心的恐惧感也再变大。
　　烟散，就出大事了。
　　“穆老二，准备，小心。”少主的声音传来，穆老二明显感受到少主内心也产生了波动，这简短的几字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预期计划了。
　　这声音，穆老二听得见，其他人听得见，银甲近卫更听得见。
　　那一刻，再等一会就要到来了。
　　……
　　“大人，这云龙记的人提前出现……那您岂不是花费了大价钱？”看着应龙船突然出现，不知具体计划的韩苍生心里一惊。
　　“价钱嘛，他们云龙记祖上的传统你还不知道？不过，能起到效果就不算亏。”对于现在的状况，蒋州主很满意。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这是他与刘鹤亲自找上云龙记进行交易的，连韩苍生也没有告知。现在看来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忘了应龙船的存在。
　　“嗯？应龙船后面那踏湖鱼前行的，是哪家的人？”欣喜之余，蒋州主目光发现了在应龙船后面的苏云。
　　被这么一点，韩苍生也看到了那脚踏白光得苏云。因为他擅长计谋却一直没有入修行之门，自然也看不清那白光其实为湖鱼。“看这小子面相，我倒是有些映像…好像…好像是星月楼卢定手下的徒弟。”
　　韩苍生掌管整个齐州的探子后，做了一件其他人都难以想象的事，他让探子们花费三年时间，将常驻州府内的人的面相、基本信息全部记录下来，并整理成册。按韩苍生的想法来说，这是费小力办大事，知道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有多少人，有哪些人，那以后多一人，少一人，什么人有问题自己都能一眼看出。
　　“卢定？”蒋州主对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外，“借湖鱼跟船倒也是个机灵人，可惜跟错了主子。”
　　……
　　苏云在岸上时也看到了冲桥一幕。如果不是提前知情，谁都难想到原州人居然会连着两年来闯桥，还一年比一年要有阵仗。
　　普通百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苏云这样的人则明白闯桥意味着打了齐州州府以及星月楼，云龙记为首的高级酒楼的脸。
　　齐州饕宴之所以设登楼会这一环节，就是想用镜湖这天堑逼迫寒门天才为各大势力所用。
　　人人都学会了闯桥，那不是断了各家的人脉路子吗？这可是要命的事。
　　苏云在熟悉踏鱼节奏后，多余的目光全部投向了被浓烟笼罩的桥上。
　　应龙船在前方开路，速度是愈行愈快，伴随而来的风势也不断增大，桥头处的烟最少，现在已经被吹散，逐渐露出了桥面与两侧的护栏。
　　风势一点点增大，桥上烟从桥头朝桥中段慢慢吹开，岸边看客和湖上的苏云就像看新出嫁的小娘子被慢慢掀起盖头一般，兴奋劲和紧张感全提到了嗓子眼上。
　　“呼！”一阵强风突然呼啸而过，直接砸在桥中段最厚实的浓烟上，一下就砸出个大窟窿来。那烟气散尽处，正好露出几名呆滞的近卫以及正在牵着小虫前行的小七。
　　视线突然恢复，两边的一下愣住了，在一息之间，两边又同时从愣神中清醒过来。
　　几名近卫先将自己头上的罩子一把摘掉，用力呼吸了一下，接着手提铁戟就朝小七杀了过去。
　　人在危急时刻，最怕愣神犯迷糊。好在小七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小虫一抛，一头扎入烟气浓厚之处。
　　只是风雨得势之后便是摧枯拉朽的威力，根本不会给人一点还手的余地。一阵强风过后，无数道强风接踵而至，若不是这镜湖纹丝不动的特质，倒真有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的意境。
　　可惜这意境再好，在场无一人能感受到。特别是桥上这二十一人，十六名近卫抓住烟气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时机，对着剩下五人穷追猛打。原州几人只能借助部分未散尽的烟气来延缓近卫的攻势。离湖心亭还有一段距离，这风势不减，仅存的烟气也将散光，躲闪之时，有人的心里也蔓延着绝望。
　　“穆哥……啊！”这种时刻最忌讳一心二用，逃命时分还要害怕，那害怕的心事就定会成真。
　　穆老二听见背后传来兄弟的惨叫，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小子躲闪不及，被一名近卫下了绊子，后来三名近卫这次未留任何机会，三把铁戟直接刺中他的背部，三人合力将他举起。
　　三戟刺中的三处并没有瞬间致命，被插在戟上的那小子，将自己喉咙叫破了，也不及身上传来的半分痛楚。
　　“穆老二，你在看哪！找死吗！”穆老二满脑子的悲愤还未回过神来，少主的一声怒吼就先到耳边，随后感觉到自己被重重踢上了一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往一旁飞出去。恰好，飞出去的那刻，一杆铁力戟就刺中了他刚才的位置。
　　铁戟击地的铿锵声让穆老二一下醒来，接连扑腾几下又重新掌握了平衡。原来刚才分身一刻，就有近卫追上，好在原州少主给了他一脚，助他躲开了攻击。
　　“不想死，就快跟我冲！”原州少主现在也是咬牙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他是原州少有的天资之人，假以时日定能在大饕和修士的路上都搏出名头来。只是再厉害的天资也无法帮助现在的他对抗十六名银甲卫士。
　　“好一个云龙记，现在出手保蒋胖子的脸，不知以后能保自己的命不。”
　　“啊……啊……”原州少主带着穆老二向湖心亭逃离之际，身后又传来两声参加。每一声都让穆老二脚步顿上一下。或许少主对他们都没什么感情，到那三人都是跟自己同吃同住长大的兄弟。
　　本以为自己一身轻快的三脚猫功夫终于能派上用场，助少主一臂之力，回得原州讨个好赏赐，做哥哥的也能带这几个小弟过次好日子。哪知道却进了个送死局。
　　听着那些惨叫，穆老二突然不想再跑了。当然，他和他的少主也跑不了了。收拾完那三人，十六近卫很久就围了上来。士兵不同于修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斩！”近卫统领一声令下，十六人追上前去一起出手。
　　……
　　鱼背上的苏云看着桥上的风云突变，心里也是震惊不断，今年的饕宴居然见血了。
　　过去多年的饕宴上也有发生冲突之事，不过维持秩序的近卫也只对闹事着进行了镇压，从未有血腥之事。虽说登楼会期间禁止闯桥，但去年闯桥而过那几人不仅毫发无伤，而且也算作登楼成功。
　　只是，杀了也就杀了。敢在齐州老爷们的根基上闹腾，想必也是有所觉悟的吧。想到这，苏云看着最后用肉身为原州少主挡了六七戟的穆老二，心里也是为这种慷慨悲壮的人起了一丝敬意，多深的兄弟情才敢受这种疼啊。
　　再往后的苏云也不忍心在看，最后剩的那小子还能长双翅膀从十六近卫手里飞了不成。何况这风大得苏云也有些失衡，还是专心渡湖。
　　苏云刚专心向前踏了没几步，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右边出现了一个黑影，他还没转头去看就听见一声。
　　“兄弟，借一步！”
　　原来是那桥上那最后的一个小子，为了躲避近卫追杀，竟然选择了跳桥。在跳桥之前，他也看到了正脚踏湖鱼的苏云，于是决定来借上一步。
　　这鱼背只有一脚大小，怎能借出一步经得住两人踏步。惊慌之下，苏云忍不住爆了句大大的粗口：“我叼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