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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啊,先生啊。”
背刀的女童牵着马,唉声叹气。
“先生?先生?”
见男人并不理他,女童扯住缰绳,急赤白脸地抄到男人面前。
“又怎么了?”
男人拍拍她的头,“元宝,你又饿了?”
“咱回大都吧。”元宝说。
“不行。”男人摇头。
“你这三脚猫功夫,去锦官城?送死呢!”见男人仍是一意孤行,元宝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在地里,又愤又气。
“我功夫挺好。”男人努力鼓起双臂的肌肉,“元宝你是没见过我出手。”
“我呸,沈砚青,尽管扯吧你!”元宝破口大骂,“你连只鸡都不会杀,晚上睡觉都要点蜡烛,你这不远万里,是给大山的蛮子加餐饭呢。”
这位在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是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青年,他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白色的布袍子,只有一双眉,黑且浓,浓得过分,就像用墨汁给涂上去一般。
见元宝如此,沈砚青也不恼,笑嘻嘻地伸出手,把坐在地上的女童拉起来。
“回大都吧。”
“不行。”
“俺爹有钱啊,那青楼,老大了!”气急之下,连本地口音也出来了,“皇帝不要你,俺养你撒!”
“陛下没有不要我,是我要去锦官城的。”
“你是不是有病?”
“老翁私结党羽,祸乱朝纲,三圣宗的宗玉决计落不到陛下手里。”沈砚青摇头,“朝野诸公叹善谋身,只得我去走一趟。”
“鬼啊怪啊都是骗人的!是老翁皇帝诓了皇帝,你自己又赶着去送死!”
“怪异之事我虽未闻,但既圣上要求个心安,做臣子的,也只能尽忠。”沈砚青把元宝拉起来,仔仔细细用手帕擦干净眼泪。
“大姑娘了,不能向往常一样哭鼻子,还有……”
他扶住元宝双肩,郑重一字一句:
“老翁不是皇帝,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大家都这……”元宝脖子一缩,连忙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我不这样说啦!”
“这样才对。”沈砚青比了个大拇指。
呲!呲!
沈砚青停下脚,一股尖锐音浪冲天而起,树丛间的几点青叶突然从中切断,飘飘落地。
刀吟……
终于来了么。
沈砚一手将元宝拨到身后,握剑朝前走去。
前面是条不大不小的溪流,面黄肌瘦的男人横刀在膝,坐在桥的另一头。
凄厉孤绝的刀气以他为原点发散,河水如煮沸般不断上窜。
“敢问兄台。”沈砚青抱拳,“是老翁的人么?”
“是。”
“老翁操持大宝,鹰扬天下,却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今……”
“我叫立冬。”男人打断他,撑着刀柄,慢慢站起来,“我就要死啦。”
元宝在后面呀了一声,待男人拂开遮住面庞的长发,沈砚青亦是惊住。
那人两颊的肉深深凹下去,颧骨格外突出,一对招子又亮得可怖,几乎要滚落眼眶。
“我被伤了本元,本应该老老实实等死。”他抬头看向沈砚青。
“我现在不为老翁办事,告诉你,我悟出了一刀,在快死的时候,我悟出了一刀。”
“兄台想找在下试刀?”
“是,听来是件无妄之灾。”立冬苦笑,“可在江都,伤我那人不见踪迹,救我那人也早早远行,有资格试我这刀的,便只有你了。”
“我不甘心啊,这样的刀,我最后一刀,只是用来杀几个小毛贼的话,也太可笑了。”
沈砚青沉吟片刻后,点头:“我答应兄台。”
“那太好了。”立冬两颊扯了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推开刀鞘,随手抛进溪水里,简简单单,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起手式。
刀身突然亮了起来,像覆上一层再洁白明净不过的霜,立冬像叹息样长长吐出一口气,足下的桥梁已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
“沈兄,当心了。”他闭上眼睛。
……
……
“兄台?兄台?”
沈砚青收剑后,匆忙上前奔了几步,扶住紧握半截断刃的立冬。
“好,好畅快!”
立冬大口咳血,含糊不清地大笑。
沈砚青眼里流露出一抹哀色。
“真可笑啊,杀人就是杀人。”立冬嘲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面前是一片迷雾,他努力睁大眼,伸长脖子———
数百个赤裸上身的幼童跪在地上,身上都有鞭痕,管事们提着水桶,冲洗石板上的血,黑衣教头面无表情,目光森冷。
清明,立秋,冬至,春分……
他看见几个活着和更多早已死去的人。
这园子真大啊,他小时候从来没想过园子会这么大。
太师椅中,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怒吼:
“你们,要成为手握刀剑的人啊!”
手握刀剑啊……
“人,又岂是禽兽呢?”沈砚青声音遥远传来。
“兄台有名字吗?”
立冬……
“不是代号。”烦人的书生接着说,“是令尊给兄台起的名字。”
“我,我……”
沈砚青看着立冬喉咙里咕噜响了两声,像个破风箱大口喘气,挣扎着直起腰。
“我阿爸……叫晏平,是淮州快,快刀门的门主。”
满身是血的男人张了张嘴,眼角沁出泪来。
“我叫晏鹏。”
——
——
——
“嘿,行啊你,沈砚青!”
元宝回过神,眉笑眼开地蹦在他身上。
“二十四序都被你杀啦!”
“不是我杀的。”
沈砚青摸着喉咙,那一道素寒清冷的刀气似乎还留在空气中,在那一瞬,它和沈砚青的距离只隔着短短三寸。
元宝从他身上跳下,左转转,右转转,像小大人似摸着下巴,神态很是满意。
“干嘛看我?”沈砚青一缩肩膀。
“不错啊,沈砚青。”元宝蹦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这武艺,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武学终究是杀人术,又有什么好自矜的。”沈砚青摇头,“这一路凶险,我已通知令尊派家人来接你,吃过午饭,就走罢。”
“先生?先生!”
“叫先生也没有。”沈砚青跳下河,立冬抛下的刀鞘在不远被水草缠住,他淌着溪水拾起,又小心将那半截断刃装进去。
“葬了他,就接着赶路吧。”
——
元宝拿着刀,哼哼滋滋地削着一块圆木。
“沈砚青,刻什么字,立冬吗?”
“他说过名字的。”
沈砚青剑尖上挑,一大块土石就从已初现形状的坑底抛出。
“他叫晏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