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诺之书

　　在遥远到无法想象的岁月里，从灰雾中诞生了一位神明。
　　并不存在天的概念，地都是混沌的，还没有成形，只有空虚。
　　神决定创造天地。
　　先是有了穹苍，紧接着，又有了大地。
　　原野上还没有树木，田间的蔬菜还没有长起来，肥沃的土地无人耕种，辽阔的水泽看不见一条大鱼。
　　即便是神，也无法忍受孤独，于是，神开始创造生命。
　　当神离开祂荣耀的王座时，天空与大地接连发生七次大震动，来欢迎这位至高主宰降临，连灰雾也选择服从祂的命令。
　　在三日后，神的躯体接触到地面，此后，这里便隆起一座高山，神最初的造物将它称作“阿噶尔”，意为闪烁光耀的山脉，也被叫做欢乐之山。
　　神依据自己的模样，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第一批生物，这些原初的存在称呼自己为“苏答”，意为神之子。
　　在久远的水晶里，曾有幸留下了这些神之子的影像，他们具有神的形体——荣耀且尊贵的独眼，在创造了这些尊贵的神之子后，神离开了大地，重回王座。
　　无数年过去，苏答们统治了这片大地，已经过了数不清的年岁，这是自生灵诞生以来，最空虚的一段时光。久而久之，终于，有苏答无法忍受寂寞，他的名字叫乌诺，在苏答的语言中为智慧者。
　　“我将登上欢乐之山。”在一次宴饮中，乌诺宣告道，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苏答。
　　“天与地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比你想的要长。”有长老苦苦规劝道，苏答是长生种，他们的寿命比坚固的铁山、奔腾的江海更长，可他们并不享有真正无限的寿命，自神创造生灵以来，在漫长的岁月中，那诞生于神手下的苏答们一个个老死，剩下的，被新生的苏答们尊为了长老，他们的智慧如同深邃的渊海。
　　“你为什么非要去欢乐之山？”在长久的争吵中，终于发问。
　　“我要见神。”
　　“为什么？”
　　“这个世界太寂寞了。”乌诺迎着惊愕的目光，那硕大的独眼缓缓浮现出丝丝笑意，“我想请求神再创造一批生灵。”
　　“蠢货！”有长老怒气冲冲地离开大殿，他们本期待乌诺，这位新生儿中的智慧者，能传承他们的知识，显然，乌诺让他们失望了。
　　在告别了家人和未婚妻后，在第三天的清晨，乌诺登上了欢乐之山。
　　故老相传，神离开天空，降临大地，他躯体与大地第一次接触的地方，诞生了通天的欢乐之山，无人能揣度阿嘎尔的高度，苏答们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一致默认为山的尽头是神的居所。
　　这片大地，除了阿嘎尔，并不存在能伤害到他们的存在，傲慢的苏答们恐惧地将山径称为——登神之所。
　　“我会回来的，那个时候，大地将被播下新的种子。”
　　乌诺站在山脚，朝朋友大声呼喊道。
　　“他会死吧。”有声音阴恻恻传来。
　　“会吧。”
　　“拉结丝也会寂寞的。”心照不宣的笑声低低响起，拉结丝是乌诺的未婚妻，她的美貌，即便是长老也为之痴迷。
　　“回去吧。”乌诺的母亲看着拉结丝，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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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没有了。”巨人对陈珩摇了摇头。
　　巨人带他飞过一座座高山，跨越了无尽的荒原，终于，在一颗粗壮高大的古木处，停了下来。
　　这树简直大到不可思议，慈安寺有一颗千年古树，足足有十数人合抱，但这颗，它的枝干简直像一座小城，乌篷船大小的绿叶密密麻麻，嫩青的叶脉比他的身体更要粗壮，如深长的沟渠。
　　放眼望去，看不见树冠。
　　他就像偶然闯进巨人国度的侏儒，一举一动，都微不足道。
　　巨人的居所在树干高处，那犹如放大的鸟巢，无数扭曲的枝干构成一个半圆形，顶部装饰着白色的花。。
　　“《以诺之书》，没有了。”巨人竖掌，做了一个切断的动作。
　　“什么是《以诺之书》？被毁掉了么？”陈珩从黑色的石碑前抬起头，问道。
　　树下是一座高大的破碎残碑，数十丈的碑身，篆满眼珠状的种种古怪文字，如晦暗森林中的喃喃低语，它呈现出极生冷的钢铁色泽，两侧是分别穿着白袍和黑袍的有翼生灵，一个手持权杖，一个手持利剑，两者同时伸出左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乌诺从天空归来后，他的子嗣用深海的死铁铸造了二十四座碑文，苏答们把它叫做《以诺之书》。”
　　巨人有些沮丧地挠挠头，一屁股蹲在地上，巨大的风压逼得陈珩往后退了几步。
　　“我的蛋被打破了，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本来我能……”巨人站起来，翅膀扑棱几下，上升到原本两个他的高度，巨人看着陈珩，目光严肃:
　　“本来我能是这么高的！”
　　“好的，好的。”陈珩苦笑着连连劝慰，他实在不擅长怎么哄孩子，巨人在低空扇着翅膀，歪着嘴，金灯般的大眼里已经有盈盈泪花。
　　“谁打破了你的蛋？”陈珩问了一句，问完他就开始后悔。
　　“人头狗！”巨人抽噎两下，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都怪狗！都怪狗！”
　　“荒原上遇见的人面犬么？”陈珩在心底思忖，跳开巨人眼里流出的小溪。
　　等巨人哭够了，陈珩踮起脚，他静了半响，跳起开，拍拍巨人的小腿。
　　巨人移开捂住眼睛的大手，看了他一眼。
　　陈珩摊开双手，平躺在地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天空永远都是亮灰色的，黯淡的光。
　　他不知道小小的星辰竟会如此庞大，他也不知道脚下的土地竟会是球体，这个世界，又存在着怎样的真相，天穹上不可名状的独眼，真的是神么？人面犬身的异兽，无垠的粉色虫潮，无论是入梦时的鬼物，大佛，黑衣的俊美男子，亦或是眼前的巨人，都被罩在一层混沌的迷雾里。
　　黑衣男子为什么要把他送进这个世界，他的用意又是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还能回去吗？
　　陈珩握住掌心的迎春钱，沉默地闭上眼睛。
　　“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