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界西王母诞辰刚过，人间正值大唐开元初年，自唐玄宗登基以来，政治清明，文治武功，天下大治。朝廷兴科举，重人才，肃吏治，莘莘学子深感皇恩浩荡，埋首苦读以盼出头之日，求取功名，光宗耀祖，显焕门庭。
　　且说河南睢县，一户人家，主人姓陆名远，娶吕氏三姐为妻，中年得子，小儿取名钟明，字仕遂。陆远曾供于衙门当差，虽家计不丰，一家三口却也融融其乐。人有旦夕祸福，小儿出生不久，陆远便身患顽疾，久而不治，溘然长逝。相邻一家，主人姓李名达，字登舟，与陆衙役总角之交，异姓兄弟，结为金兰，交往甚密。李员外曾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如今谢官归田，置办房产土地，务农乡间。曾居京城，有店面数处，家境殷实。婚配刘氏，所生一男两女，长子永昌。闲来课子，农忙劳作。
　　自陆远与世长辞，只留得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所幸小儿懂事自立，自幼聪颖，勤勉好学。吕氏平日短工打杂，编竹织布，补贴用度，维持生计。李员外为富能仁，乐善好施，救济穷困，名声在外。对陆家自不必说，除日常接济帮扶，陆钟明自小便随李员外识文断字，陆钟明天赋异禀，力学笃行，持之以恒。龆年可吟诗对联，束发可作赋著文。吕氏感怀至深，无以为报，亲嘱小儿，认李员外为亚父。
　　陆钟明勤学苦练，十岁得秀，十五中举。不觉已弱冠之年，十年寒窗，盼得状元及第，光耀门庭。一日，母子相携拜访李员外道：“犬子学有所成，全凭员外提携栽培，现业已入闱，今秋贡在即，进京赶考，期盼及第，功成名遂，以报员外再造之恩。”说罢跪地叩恩，李员外匆忙搀扶，见得吕氏热泪盈眶，安慰道：“自陆兄辞世，便托孤与吾，视如己出，情同父子，钟明自幼天资聪颖，勤勉精进，加以鞭策砥砺，业有所成。吾子永昌，生性顽劣，学无建树，游手好闲，难以启齿。想来亦是家门德行，造化弄人。观钟明乃有为之人，势必鹏程万里，高飞远举，每每想来甚是宽慰。”话罢，差遣佣人取些银两交予钟明。吕氏连声推辞，李员外抚慰道：“此去京城，百里之遥，吃住用度，销耗甚多。区区银两，聊表心意，不必挂齿。”母子感激涕零，叩首辞别。
　　翌日清晨，陆钟明打点行装，检点盘缠，至大门外，吕氏叮嘱道：“吾儿此去长途远跋，数月有余，望儿早去早还，顺遂平安，以聊慰母之悬念。”话音刚落，吕氏声泪俱下。母子相拥，泣不成声。可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吕氏目送，直至没了踪影。
　　陆钟明背井离乡寻石问路，一路向西已一月有余，路程过半，行至卢店镇，日落西山，夜幕低垂，寻得一店，暂且住下。店家热忱款待，照顾周全。夜更悠长，闲来无事，拉散闲谈，店家见陆钟明书生着扮，文弱单薄，随口道：“客官可是进京赶考？”陆钟明应声附和。店家不由唉声叹气，陆钟明疑惑：“店家为何叹息？”店家长吁：“朝廷秋贡在即，新生络绎不绝，前日听得，离此不远松坡林，考生必经之地，常有豺狼虎豹之人，打劫人财，此去凶险恶煞，还望客官多加小心。”陆钟明迟疑作答：“多谢店家提醒，吾求取功名矢志不渝，即使酒鬼蛇神挡路，权当荆棘坎坷，跨过便是。”双方相视一笑，再无话语，灭烛打更，已入梦乡。
　　晨光拂晓，陆钟明收拾齐备，与那店家要来一坛好酒，二斤牛肉，一并付账，辞别启程。行至松坡林，已是晌午时分，烈日似火，灼灼逼人，树木葱郁，极目远望，不见边际，更是人迹罕至。陆钟明饥肠辘辘，燥热难耐，觅一块阴凉休憩。正是身疲力竭，睡眼迷离之时，只见四人，手持刀剑，将其围困。其中一人，横眉瞪目喊道：“此路吾开，欲过此路，留下买路钱财。”陆钟明泰然自若，款款起身，苟合取容道：“兄长休急，小弟在此恭候多时，特备些酒肉，愿与众家兄弟开怀畅饮。另赠予些吃酒银两，还望兄长笑纳。”陆钟明见那人沉默不语，又言道：“见兄长侠义风范，为何占山为王，委身绿林？”那人稍顿复答：“见汝一介单薄文弱书生，却有些胆魄。只怨卢店镇辖管为官不仁，贪腐成性，草菅人命。此地又久旱未雨，颗粒无收。真所谓天灾人祸。带众家弟兄占山为匪，实属无奈，只为活命。”陆钟明长叹不已：“兄长莫怪，且听吾言，如今玄宗继位，开科设举，决心重整吏治，日后必定还百姓青天白日，雨露甘霖。兄长何不弃恶从善，另谋出路？”随后取些银两赠予那人。那人目怔口呆，推辞婉拒。答道：“兄弟仁义心肠，推心置腹，令吾茅塞顿开，日后谨记兄弟肺腑之言，改恶从良。还请兄弟带足盘缠，自行下山，恕不远送。”说罢，与陆钟明拱手作别，携众离去。
　　陆钟明赴京秋贡，离家已两月有余，一路颠簸劳累。京城近在咫尺，浑身困乏顿觉一扫而光。抵达京城，安顿歇息。晌午已过，方才苏醒，饱食裹腹，闲来无事，心中遐想，京城乃名胜繁华之地，天下学子梦寐以求，何不游历揽胜一番，开阔眼界，增回见识。百闻不如一见，四衢八街，移步换景。官府门第鳞次栉比，茶馆酒肆数不胜数，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店家小二，迎来送往。叫卖吆喝不绝入耳，卖艺杂演接连不断，店幌招展，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一片太平盛世之象。
　　陆钟明四处观望，目不暇接。忽闻一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心生好奇，便信步凑了过去。只听台上主持讲道：“鄙人受吾家主人宇文公差遣，晓喻大家，今乃醉云楼开张大吉之日，为飨宾客半折优惠，店家千金拟一上联，悬挂于此，若有嘉宾巧对下联者，赏银百两。”台下议论纷纷，面面相觑，无人对答。陆钟明念道：“此联为拆字联，这有何难。”旁侧听者怂恿起哄，将陆钟明推嚷至前。。
　　陆钟明见此情形，无处推让，姑且一试，开口便道：“此联为拆字联，上联八目尚賞賞山賞水賞盛景。吾出下联，十口心思思道思德思文章。”话音刚落，台下赞不绝口，连声叫好。主持喜颜悦色说道：“贵人可将下联赋予锦缎之上，也好成全此联。”陆钟明持笔弄墨，笔走龙蛇，顷刻落成。众人围观，称赞道：俊美飘逸，清雅脱俗。此情此景，店家千金看在眼中，喜在心底。即刻捧出赏银，赠予陆钟明。二人对视，互生好感。陆钟明移目定神，婉言推辞：“只是斗诗作联，舞文弄墨罢了，赏赐可免可免。”主持又问：“敢问贵人尊姓大名？”陆钟明道：“免尊姓陆，名钟明。”双手作揖，匆匆离去。离秋贡正科尚有时日，陆钟明远离闹市，折回客栈，潜心读书。忽有念头闪入脑海，浮现二人对视情景，顿时心生涟漪，难以平复。
　　上言所述宇文公乃京城一富商巨贾，复姓宇文，名浩福，字魁然，在朝廷谋得一闲职，赋闲在家。宇文一门经营绫罗绸缎布匹生意，专供达官贵人宫廷用度，又经营铺司驿馆数处，久居京城数十载。常言道人无百事顺遂，宇文公年过四十，膝下却无一儿半女，为此宇文夫妇虔诚敬香，行善积德，终结善缘，老来得女。宇文公为女取名飞雁，乳名好彩儿。宇文公爱女如命，怜惜有加，望女成凤之心切切，重金求得名师指点，好彩儿天赋禀然，终日与诗书为伴，笔墨为乐，出落得亭亭玉立，蕙质兰心。已是出阁之年，屡屡说媒提亲者络绎不绝，好彩儿未能如愿，父母为其一筹莫展，恐世间未必有才貌双全之人与小女相配，阖家为此不甚苦恼。如此之后，宇文夫妇权当红鸾星尚未观照，亦由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