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姨父桥上遇鬼后,脚踩扳机饮弹自杀 之三

　　【第三节●大姨父醉酒过桥被鬼吓，回去后开枪自杀，子弹穿喉出颅，将房顶穿个大窟窿】
　　那天为月初，月亮在傍晚的西天上空，露了一会脸，就不见了。大姨父借着微弱的夜色，走在返家的路上。酒劲已上来多时，神志还算清醒。但步态醉酗酗的，比平时慢了不少。
　　不知何时，大姨父感觉长石桥“来到”了自己的眼前。他走上西桥头，身子靠在桥栏上，歇息了好一会，然后支起身体继续走路。
　　尽管桥面平坦，但大姨父感觉起伏不平，双脚高一步低一步往前移动着。灵敏的鼻子，似乎有点讨厌自己的满身酒气。
　　快到桥东头时，突然听到“呵呵呵呵”似有移物的呼吸声传来，大姨父脑海里迅速闪出当年路人病死桥东头的情景，心中陡升起胆怯来；忙抬起头朝声音处望去，朦胧的视线里猛见一高约丈余，黑衣黑袍的人形幽灵在数公尺远的暗夜中朝他飘移过来。
　　“谁！”一个大激灵从心底打上来，大姨父酒劲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你是人还是鬼？！”大姨父恐惧起来，却不相信人世间会有这样的怪物。
　　“我是无常，我从地下来。”声音幽幽地答。
　　大姨父顿感阴风扑面！他赶忙取下肩上的枪，朝怪物瞄去，却怎么也拉不动枪栓，顿时吓得双腿打颤。
　　怪物飘移到大姨父跟前，不动了。醉眼中，大姨父看到粉白一张长脸，长脸的下巴处掉着两尺多长、似纸似肉的猩红舌头，黑衣黑袍在飕飕的阴风中飞扬着，差点打在大姨父的脸上，舌头下吐着“呵呵呵呵”的呼吸声。大姨父吓得一个趔趄，拔腿就逃，往家的方向狂奔，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手中的枪一路磕磕绊绊。身后的怪物吐着“呵呵呵呵”的呼吸声，朝桥西头飘去，然后下桥头，再上石板路，转眼，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大姨父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才摸到自己家的院子。煤油灯光在黑暗中从大门缝里漏出来，泻出一条长光，照在院子里的地上。大姨还没睡，给了惊恐万分的大姨父一丝安慰；他两步奔到门前，猛拍大门。急急的拍门声中，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姨父一脚跨进屋，嘭地一声反手将大门关上，似要把刚才看到的怪物和恐惧关在门外。
　　一见到大姨，大姨父直呼：“鬼！鬼！鬼！鬼！”煤油灯光下，大姨看到的是一张吓得惨白、跌得青肿的脸，满身是泥，她一把抱住大姨父，不停地安慰道：“别怕！别怕！别怕！”虽然安慰大姨父“别怕”，大姨却恐惧起来。“鬼！鬼！鬼！鬼！……”大姨父不停地重复着“鬼”字，大姨紧张地安慰着大姨父，两个发抖的身影在煤油灯光下交叠地拥在一起……
　　好一阵后，待大姨父稍微平静，大姨才把人扶进卧房，取下挂在他脖子上的枪，换下他满身是泥的衣服，洗净他脸上的脏物，然后陪着他……
　　当晚，大姨父一直没有合眼。
　　次日天亮后，大姨煮了一碗面条，碗里有两个煎鸡蛋，端给大姨父。大姨父说：“你去忙吧，我等一会再吃”。这时，另一间卧房里，两个幼小的孩子已经睡醒，哭闹起来。大姨安慰大姨父一番，回头去另一间卧房照料孩子。
　　当大姨为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准备抱两个孩子下床时，突然从大姨父房间传出一声枪响，接着是房上的屋瓦被击碎乱飞的声音。大姨心一紧，顾不上孩子，跑进大姨父房间，见大姨父倒在床前地上，喉结处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冒着血，头歪到一旁，身旁的长枪冒着余烟。大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上去抱住大姨父的头，大姨父脸被子弹打烂，血肉模糊，头顶骨被射穿。“把…两个…娃儿……养大！”大姨父吐出一句话，在大姨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大姨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闻讯赶来的邻居们，见到眼前的一幕，女哭男动容，扶起大姨，按住人中一阵狠掐，大姨才苏醒过来；苏醒后的大姨，陷入撕裂心肺的恸哭中……
　　外公、母亲等亲人当天下午赶到。母亲那时还没出阁，壮胆在大姨父饮弹的房间，找到多块被子弹击碎的骨头，用大姨父生前穿的衣服包好，入殓时让大姨放入棺木中，尽量让大姨父遗体完整下葬。房顶被子弹射破而成的“天窗”，大姨的一个邻居后来主动爬上房去，将“天窗”用瓦盖住，以免逢雨，勾起大姨父自杀的情景，继续撕扯大姨内心还在流血的伤口。
　　大姨父的死，外公全家陷入极度悲痛中。尤其是外公，成天陷入对孤儿寡母未来日子的担忧中，整整半年不能自拔。母亲整天陪在大姨身边，帮助大姨料理家务，帮助大姨照料两个幼小的孩子，拿出私房钱帮助大姨熬过那段在绝望中挣扎的日子。直到一年后，大姨振作起来，母亲才回家。
　　大姨父自杀一年后，“棒老二”在邻乡的一次抢劫中落网，供出“武工队”队长是他们解放前的同伙，解放后暗助“棒老二”并从“棒老二”那里继续分取巨额袍财。经区县两级“农会”调查属实后，“武工队”队长被革了职，另量刑五年，被押送到邻县一矿山接受劳动改造。
　　多年后，我出生。后来读高中时，历史老师在课堂上偶然讲起解放初，有人在夜晚装神弄鬼，恐吓”土改”工作干部的情景，迅速勾起我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当年大姨父的遭遇，感觉如出一辙。大姨父在长石桥遭遇的丈余高的人形幽灵，应是人扮的。我当时想。
　　也许是当年被大姨父子弹射伤的那个“棒老二”或同伙所干；也许是当年持木棒欲与大姨父拼命的徐姓“农会”会员所干。后来有一次，大姨来我家看望母亲，我分析给母亲和大姨听。
　　但迷信的母亲和大姨不相信我的推理和猜测，一直坚信大姨父遭遇的是传说中的无常鬼，是鬼把大姨父的魂勾走的。不然，他怎舍得抛下妻儿而去？母亲和大姨从女人的柔情角度，分析大姨父自杀的原因。
　　但大姨父具体死因，除他本人和那个丈余高的人形幽灵始作俑者外，谁也不清楚。这迷，至今不解。
　　大姨父遭遇长舌头鬼及后来饮弹自杀的消息传开后，人们对长石桥的恐惧更甚。
　　住在东岸大石围子下高处的个别人家，对长石桥描绘得更加恐怖。讲故事的人说，某个夜晚，他睡到半夜时被尿憋醒，披衣下床撒尿后，打开窗门，从窗口望出去，一地的月光。再看远处的长石桥，迷茫的视线里，突然见一个鬼影牵着另一个鬼影，从桥上跳了下去。讲故事的人说，他吓得赶忙关上窗门，躲进被窝里……
　　听故事的人们听到这里，有的心打颤，有的腿打颤，更多的人全身顿起鸡皮疙瘩。人堆里，有小孩赶忙躲进大人的怀里。
　　“多出来的那个鬼，是杨少林找到的伴儿。”有人说。
　　“估计哪天，桥又会有事发生。”有人跟着说。。
　　躲进大人怀里的小孩哭闹起来；大人于是牵起小孩的手，回屋去。
　　长石桥折腾着人们脆弱的心理防线。特别是晚上，特别是梦中，特别是妇人，特别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