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人的村庄⑴

　　杰姆还记得，当他抬头看向那挺拔的身影时，天边刚出现鱼肚白，之后太阳慢慢升起，一点点从布莱德身后的远山冒出，布莱德就那样逆光而站，看不清他的面貌，隐隐能看到黑沉沉的双眸。
　　“布莱德。”结束回忆的杰姆下意识呼唤。
　　“怎么了？”背剑少年语调平淡地问。
　　“布莱德……是怎么知道，我想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呢？”杰姆斟字酌句，犹犹豫豫地说。
　　“……”沉默。没有回答。
　　“啊对不起，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莫明奇妙……”
　　“直觉。”布莱德淡淡开口打断少年的道歉。
　　“直觉？”杰姆疑惑地重复，看向身旁的目视前方、一脸淡漠的布莱德。
　　布莱德略一偏头看向矮自己一个头的杰姆，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眼神波澜不惊，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使他动摇——如果杰姆没有感受到布莱德先前的杀气，他可能真的会这样认为。
　　布莱德双眸里倒映着少年茫然的脸，脑海中闪现的是那晚看到的失控的、浑身欲火的披着少年皮的“野兽”。
　　想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布莱德将视线移回正前方，说：“杰姆，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杰姆等待对方的下文，可布莱德说了半句突然没了声音，杰姆疑惑地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布莱德垂下了眼睑，双眼中翻腾着他不知道的情绪，好像是沉思、是悲痛、是愤懑、是不解……是很多情绪交杂在一起，看不清摸不透，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很好的情绪，带来的也一定不是很好的回忆。
　　杰姆也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布莱德想到了什么，他不了解布莱德，布莱德也不了解他，他们对彼此都不了解，毕竟他们认识彼此不过一个月，除了姓名，也许真的没有其他知道的东西了。
　　或许布莱德还知道杰姆被村民火刑这件事。
　　“布莱德，为什么会出现在村子里？”杰姆沉默片刻又问。
　　布莱德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诧异地看向杰姆，似是没料到对方问了这个问题。
　　而杰姆察觉到布莱德的诧异也有些惊讶，难道布莱德出现的原因跟他刚才的情绪有关？
　　布莱德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收敛好情绪，回答：“只是单纯地路过，然后看到你失控了，帮个忙。”
　　“啊……”杰姆做出明白的样子，似乎是信了，“那我欠布莱德一个人情了。”
　　“没什么……到了。”布莱德突然站住。
　　杰姆也停下脚步，看向前方，一座不大的村庄，房屋整齐排列，地面平坦，每间房屋旁都种有美丽的花，五颜六色，不远处的几块农田里庄稼轻轻摇曳着，整个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祥和，这里是马斯特森林唯一拥有阳光的地方——马斯特村。在阴暗的马斯特森林走了太久，阳光照耀的马斯特村显得格外美好。
　　“可是……”杰姆看着阳光下宁静的马斯特村，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人都没有啊，是不是安静得过头了？”
　　布莱德皱着眉，他也有同样的感受，怎么说这都是一座村庄，总该有人的气息，可是习剑多年教给他的观察力告诉他，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想起进入森林前听到的消息，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马斯特村外出交易的专人了。
　　“无人的村庄……”杰姆喃喃自语，好不容易见到了阳光，却丝毫没有觉得温暖，反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布莱德，这很奇怪啊！”
　　“我知道，”布莱德说着往前走，“所以我们要调查一下，委托的内容不就是给委托人带去马斯特村的消息吗？”
　　杰姆还想劝布莱德，但是对方那坚定的背影无声地阻止了他的劝阻。
　　算了，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返回吧，而且委托要完成啊，不然又要愁吃饭的事了……杰姆如是想。劝不动布莱德他还不能劝自己吗？
　　两人走进马斯特村，发现不仅村民不在，牛棚猪圈鸡舍等等伺养牲畜的地方也都是空的。
　　布莱德环视四周若有所思，说：“杰姆，我去这边，你去那边。我们分头行动，搜集尽量多的信息。这里汇合。”
　　杰姆点头：“好。”
　　“小心点。”说完布莱德就离开向村子另一边走去。
　　“你也是。”
　　杰姆在一间房屋面前站定，伸手用指节敲了敲木门，没有回应，再推了下门，惊讶地发现门没有锁，可以直接打开。如果是村民自行离开的话，家里没人是会锁门的吧。
　　“打扰了。”杰姆一边说一边推开门，门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
　　空荡荡的，安静得不像话，可以说是死寂了，没有生命的痕迹。但也不完全如此，卧室的床是铺好了的，厨房里厨具齐全，阳台上有几盆盆栽，但是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人照理，有些植物已经枯萎了。
　　有人居住的迹象很明显，如果是搬家的话会带走很多东西吧，但是现在看来这就像是一夜之间人全消失了一样。
　　杰姆在一楼搜寻无果，顺着楼梯走向二楼，在楼梯上，他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有一张全家福，上面的人都温和地微笑着，一对年轻夫妻挨着坐在一起，三个孩子里一个女孩依偎着母亲站着，一个男孩站在父亲身旁，一只手搭在父亲肩上，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酣睡的婴儿。
　　“家人……”杰姆轻轻抚摸着那张全家福，那是他不敢想象去拥有的……
　　“不要再去渴望你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了，”斯科夫村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罪人是没资格拥有的。”
　　“嘁。”回忆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杰姆不禁握紧了拳头，心里的不甘和怒火隐隐有燃起的趋势，眼眸在明橙色和黑色之间不断交替，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
　　杰姆刚刚觉醒家族力量不久，唯一一次使用是在失控的情况下，不加克制，肆意宣泄。那个晚上若不是布莱德突然出现，他可能真的会把整个村子都烧得一干二净，他的双手会沾满村民的鲜血。
　　杰姆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被阻止，他会做出和他的先祖做过的一样的事情……难道，弗莱姆家族的力量真的是罪恶的力量吗？燃烧一切，毁灭一切……他真的是罪人吗？
　　“怦！”一声突兀的物体落地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杰姆循声望去，是一张相框，正面朝下盖在地上，大概是被杰姆刚才外泄的力量影响，本就年代久远的挂绳顺势断裂。
　　杰姆俯身捡起相框，翻过来看到的是以为少女，年龄和他相仿，面目清秀，褐色长发，墨绿色的眼瞳，嘴角微微勾起，左手拎着一个褐色的包，一身长裙。这个少女并没有出现在全家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