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罪恶的家族

　　少年出生于一个古老的家族，这个家族曾盛极一时，如今却仅剩一人。
　　相传在很久以前，这个家族在自己尚且弱小的时候，向掌管火焰的神明寻求庇护。神明虽与炙热的火焰为伍，却有着一颗温柔如流水的心，他怜悯这个艰难生存的家族，于是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赠予这个家族，并赐名这个家族“弗莱姆”，意为火焰。
　　得到力量的弗莱姆家族如获新生，他们终于不用为了生存而东躲西藏，终于可以安宁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长久的安宁带来了家族的兴旺，可是，也带来了欲望的膨胀。
　　安格尔•弗莱姆——弗莱姆家族上最强大又最残暴的族长，在一夜之间摧毁了十一个敌党家族的领地，于是弗莱姆家族在这一夜之间名扬各方，被称为“最危险的家族”。
　　其实族人们一开始并不接受暴力和战争，他们期望的是安宁与和平，因此有人联合起来向安格尔族长抗议。然而安格尔族长的“残暴”并非虚传——弗莱姆家族进行了家族史上绝无仅有的大肃清。据肃清之夜偶然经过弗莱姆家族领地的人说，鬼哭狼嚎，烈火焚天，浓烟滚滚，血气笼罩了整个领地，仿佛血修罗降临于此……
　　十一个家族领地被毁只是导火线，家族大肃清只是开端。安格尔•弗莱姆带领弗莱姆家族四处烧杀，以绝对粗暴无情的方式称霸领地，所到之处，漫天大火、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是侵略之人的屠杀和野心，是无辜黎明的绝望和哭嚎。
　　弗莱姆家族取得了至高的地位和巨大的财富，而在这背后，是无尽的罪恶。
　　曾有家族试图结盟来共抗暴敌，却发现那火焰所具有的力量远远强于预想。神明的火焰来自神明，神明是高于一切的，他的力量自然也如此。
　　其实本不该如此，温柔的神明赠出的火焰代表守护和温暖，然而这火焰如今掺杂了丑恶的人性和欲望，变了质。神明无法收回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背叛了他，在欲望的熏陶下它变得暴躁而叛逆，它变得热爱战争，热爱暴力，热爱受害者们绝望的眼神和无助的哭泣。神明无法接受自己的力量屠害生灵的事实，悲痛欲绝之时，神明流下了一滴泪水，泪水化为甘雨落入世间浇灭了熊熊烈火，同时，弗莱姆家族的力量受到了抑制，能力和气势大不如前。
　　其他家族趁此反击，被摧毁的十一个家族的残党和友党结了盟，战争中因为弗莱姆家族而遭受巨大打击的家族也加入其中，而没有参与战争的中立家族选择默默旁观。可以说，此时的弗莱姆家族孤立无援。
　　鼎盛的弗莱姆家族终于跌落于王位，这场空前绝后的大规模战争也渐渐平息。
　　但是家族的损失和逝去的生命是无法挽回的，战争带来的创伤是无法抹去的。而弗莱姆家族的罪恶亦然。
　　少年——杰姆•弗莱姆出生这个罪恶之下，因而——
　　“你生而有罪。”
　　“恨吗？去恨你的先祖吧。”
　　“为什么你这个罪人还要活着啊！”
　　“去死！”
　　……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先祖的罪由他承担，不明白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承担，不清楚该如何承担——是去死吗？是舍弃活着的资格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想活着，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但是他想活着，想做一个人。
　　然而命运总不如他所愿。
　　杰姆记得自己昨晚是在弗莱姆家族古宅阴暗的地牢里睡去的——或者说，晕过去的。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村民们仰起的、神色各异的脸庞，他们的视线集中于一处——高台上的杰姆。
　　高台是木制的，有两米高，台面一平米左右，台面正中牢牢地插着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木棍有一人高。这个高台是一个月前搭建好的，搭建完成时杰姆听村民议论说高台是用来祭祀的，他一直以为站在高台上的人会是主持祭祀的人，直到此刻，他发现，站在高台上的人是他自己。
　　此时天色已晚，不见夕阳，但天边仍有一丝灰白，月亮正在一点点爬上树梢。
　　杰姆后背紧靠木棍，双手反绑在背后和木棍绑在一起，他的脚踝被铁镣铐铐着，粗重的镣铐压在脚背上，双腿不能移动半分。村民以高台为中心在四米开外围成一个圈子，高台与村民间有一圈空地，空地仿佛是一道屏障，屏障里面是无措的幼兽，屏障外面是窃窃私语的观赏者。
　　“怎么回事？”杰姆艰难地转动头部——他的脖子也用粗绳和木棍绑在一起——看着下面的村民，试图询问。
　　下面的村民似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人大喊：“看！他醒了！”
　　“恶魔……恶魔醒了！”
　　“赶紧去死吧！”
　　“你活不久了，罪人！”
　　“不要再害人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啊，快去死吧！”
　　……
　　幼兽尚且不清楚情况，而观赏者先一步行动，肆意地发泄内心的怨怼。
　　并不陌生的谩骂充斥耳边，不知谁先扔了一块石头，砸中了杰姆的额角，留下一块乌色痕迹。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效仿，扔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石块，也许是地上捡的——因为有的小到砸在身上毫无感觉，也许是提前准备好的——因为有的圆润光滑似乎是精心打磨过的。
　　杰姆不得不摇晃着头部躲避石块，但是四肢和脖颈都和他紧靠着的木棍绑在一起，他最终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防止眼睛被砸伤。眉心、眼角、鼻梁、脸颊、锁骨、手臂、腹部、膝盖……无处不收到石块密集的攻击。
　　“就是因为你我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嘈杂的谩骂声中，杰姆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他向声源望去，是一位妇人，她恶狠狠地瞪着杰姆，眼里含泪，浑身颤抖着向杰姆扔出一块球状石块，石块砸中了他的额角，砸破了最后一层皮肤，暗红色的血顺着脸庞流淌而下，滴落在台面上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小花。
　　“请各位冷静下来。”
　　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集中到站在高台与人群中间的空地上的老人身上。老人面上布满岁月刻划的痕迹，浑浊的双眼如古井无波。
　　杰姆看向背对自己的老人，从高台上可以看见老人满头华发，他的背直直地挺着，双手背在身后，强大的气场一瞬间压制了激动的人群。
　　“各位，仪式要开始了，请安静等待。”老人的声音浑厚如钟，说话时眉宇间掠过淡淡的威严。
　　“斯科夫……先生……”杰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个站在高台下方、不怒自威的老人是村子的村长，是把他关进地牢里的人。
　　此时月亮挂在树梢头，撒下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高台四周被插上了许多燃着的火把，火焰不安地跳动着。
　　老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直视杰姆的双眼，虽然由于高度差老人是仰视着杰姆的，但是杰姆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卑微如地上的尘埃。
　　“杰姆•弗莱姆，”斯科夫村长缓慢开口，沉沉吐字，“今夜将是你的赎罪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