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意外肯定不是意外

　　第一章：意外死人事件
　　村里死人了，一个女人。
　　96年的时候，死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是家常便饭了。这次死的还是个寡妇，王二麻子说是横死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都脱了水，看起来像具干尸。
　　村子本来就小，消息一出来，熙熙攘攘的全村听到消息了，刚收拾妥贴准备出门的人掉了头，把松脂木燃了，过破桥往山上去，远处看过去像是一条逶迤的火龙。
　　有这等热闹事情，那还看什么《少林寺》啊，都腻歪了。
　　和往常相比颇有些寂寞的村公所空地上，停了一辆白色的小货车，两个人在车子边上忙碌着电影开场前的工作。
　　胡桂兵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五分了，离电影开场还有五分钟，空地上只有一个人，坐在从家里面带的木凳子上。
　　往常这个时候，熙熙攘攘的，大人带着小孩老人，带着板凳和蒲扇，有的甚至还端着饭碗，该把这儿围上了的呀，小孩儿又哭，大人又骂又哄，都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却奇怪。
　　“今天这情况感觉不大对啊，难道村里边出了什么事不成。”胡桂兵心想着，和身边的徐广坤打了个招呼，向着场上唯一个人走过去了。
　　电影还没播，放映机的光是白惨惨一片，反射在少年人的脸上，白的吓人，胡桂兵觉得有一丝诡异，壮着胆气问：
　　“小伙子，什么名字啊？今天怎么，电影要开始了，就你一个人啊？”
　　少年人说话的声音很细，像游丝在空气里飘，胡桂兵听着“叔叔好，我叫周慕云，今年十二了，我一个人过来的。”这种平常的话，都觉得身上吹过去一阵阴风。
　　周慕云的苍白手指在小凳子上，一下下敲着，叩叩叩，叩叩，叩，像是某种信号。
　　胡桂兵点了点头，就往回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又看了看，那个叫周慕云的少年人。
　　电影已经开始播了，三原色碰撞出来五彩的光，在屏幕上显示各种画面，但周慕云的脸依旧是惨白的，头发打理得很干净，是少年人斧砍刀削的脸型，眉毛紧贴着眼郭，眼睛微眯着，鼻子很高挺，嘴唇像刚喝过血一般鲜红，他轻摇着蒲扇，另外一只手还在凳子上敲，叩叩叩，叩叩，叩，像是某种信号。
　　徐广坤已经把放映机搬到了荧幕对面，开始放电影了，刘桂兵就去找他，从裤兜里掏出来包烟，递了一支给徐广坤。
　　“咋回事啊今天，就一个小屁孩？”徐广坤擦了洋火把烟点着
　　，觉得奇怪就问。
　　“不知道啊，兴许是看腻了吧。”刘桂兵是觉得事儿有点奇怪的，但不知道怪在哪，也不知道怎么跟徐广坤解释，敷衍了过去。
　　“管他呢，放完就走了。明天我还约了朋友去学校打篮球呢。”
　　“就你那三脚猫。”
　　之后两个人就沉默了，他们两对这部《少林寺》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电影是好的，李连杰也帅，但任谁看一部电影看上个几十回，也都会这样。
　　就抽烟聊天，不经意又聊到了今天的怪事——偌大的村子，就只有一个人来看电影。
　　“我跟你说，今天是真的奇怪。往常咱们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徐广坤把烟屁股弹了出去，看了看场中一言不发的少年人。
　　“嘿，别那么多事儿，咱们就管着把这电影放完了就成了，人多人少都一样的。”
　　刘桂兵对没抽干净的烟头还念念不忘，猛咂了一口。
　　“你看看那个后生，那个脸白的，像鬼一样。我刚过去问他的时候，觉得冷的厉害。”
　　“瞅瞅你那怂样，难怪那时候篮球校队的看不上你，我去看看......”
　　“都多少年的事啦，还在提，打篮球厉害还不是一样跟我一块放电影呢。”
　　刘桂兵嘟囔着，看着徐广坤的背影越去越远。
　　周慕云拍着蒲扇，驱赶着蚊子，对他来说，看场电影不容易。
　　虽然这部电影，他也看过很多次了，不过这种地方，这样的环境，这个年代，很多从前习惯的，用来解闷的东西可未必出现了，在家里又热，实在是无聊得厉害啊。
　　所只好过来看看李连杰了，这个辉煌灿烂的武打明星在他那会，已经老得不成人形了，但毕竟是经典，年轻时候的李连杰厉害的样子，让周慕云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晚上，身边坐的是外婆，舅舅在不远的地方玩扑克，他吃着瓜子，看着水缸里面的水被摇起来，想着张君宝练成了这么厉害的工夫，肯定能把坏人打死的，于是他开心的笑了。
　　他确实在笑，嘴角微微的噙了起来，想起很久以前的从前，心里面有些温柔。
　　那时候啊，刚刚吃完晚饭，洗完澡后身上是肥皂的香味，阵阵的凉风吹过来，天上还有闪烁的星辰，把很多年很多年前的光带过来，外婆抱着他放电影的地方坐下，很多一起上学的朋友也都在，看着看着就聚集了一堆，从外婆那里能要到五角一块的一笔巨款，舅舅也会从赌资里面抽出来一张面值最小的给他，多好啊。
　　他沉浸在从前的时候，有人过来了。
　　高高瘦瘦的，长得还不错，就是太瘦了像一只竹竿，脸上的表情也奇怪。
　　肯定又是来问，为什么村子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看电影这种废话的吧。
　　多烦啊，做好你们的本分就行了的，为什么要横生枝节呢。
　　来人在他旁边坐下了，刚好与他齐平，他掏了一根青竹出来，问小伙子要不要。
　　周慕云诚惶诚恐的说，哎呀，叔叔不行的，我还小不能抽烟。
　　徐广坤就给自己点上了，长出一口烟气之后就问周慕云为什么今天就一个人来看电影。
　　周慕云听着同样的问题，心里有点烦，于是也重复了一遍回答。
　　“妈的智障，难道要我说因为我刚才杀了人喝了人血，所以大伙现在过去看热闹了？”周慕云心里嘟囔着，脸上仍是人畜无害的表情。
　　徐广坤仔细的打量着周慕云的脸，先前刘桂兵说这张脸，白的吓人，徐广坤还不相信，可当真见到了，暗夜里电影屏幕的光照射的脸庞时，倒觉得刘桂兵说的没错。惨白的脸和鲜红的唇，在这样的夜与情境下，是有些吓人的，不过刚过去了破除封建迷信的风，徐广坤也没有往那些方面想，害怕兴许是本能。
　　“你们村，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往常总是很多人的啊。”徐广坤又随口说了一句。
　　周慕云把敲击凳子的手停住了，往旁边蹲着抽烟的人看了一眼。
　　这个人，是有够烦的啊。
　　徐广坤与他冰冷的眼神对上，身上好像被冬天的风刮过去一样，觉得冷，不自由的低了头。
　　“我看电影，你，滚。”很冷漠的话语从周慕云口中发出，但这话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一直想伪装成一个懵懂的少年人，把这两个人敷衍过去，但是在徐广坤问第二遍的时候，原本的心平气和，以及想起从前的温柔，在一个眨眼都被烦躁的火焰吞噬了。
　　“甘霖娘，个小屁孩没点家教？”徐广坤被激怒，站了起来，走到周慕云的前面，挡住了晨钟暮鼓云起云涌的大场面，用愤怒的眼神看周慕云。
　　周慕云潜意识知道自己这时候道歉，说一句对不起，之后事情也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过去了，但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我说滚，你...没听见吗？”
　　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但空气似乎凝滞了，被冰霜冻住了一秒两秒，徐广坤再次感受到凉意，但这次是彻骨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又曾是校队里面的，搞体育这类人的仗着体力反应，比常人厉害一些，更喜欢把事情交给拳头来解决。
　　因此他指着周慕云的脑袋，凶恶的问——你找死是吗，连脸上的表情都狰狞了。
　　事情其实未必需要发展到这样的，本身也只是闲聊而已，周慕云自然清楚，但他就是忍不住将凶狠的话说出去，即使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但也确实说了。
　　说起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久了。
　　大概从苏醒的时候起，就有了一些端倪，像杀鸡的时候对着夹杂着鸡毛的热血咽口水，像遇到烦心的事儿就无端的狂躁，这些都是征兆。他猜测自己是得了什么病或者是中邪了，但是他一个十二岁的人，说这样的话，会被当做玩笑。
　　也不知道如何与父母沟通这样的问题，即便说了，也未必会有回音，因此只能忍着，于是就到了这样的境况中了。
　　杀人喝血，一言不合就有了杀心。
　　他抬眼正对上徐广坤的眼睛，看见他愤怒的眼神，有些许的疑惑与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怒气。
　　他的眼睛红了一下，像引人进去的血色深渊，往常这个时候，是要死人的。
　　但这次仅是短短一瞬，便消逝了，因着不多的理智，让周慕云尽可能的收敛起心里的火。
　　可“你想死吗？”四个字依然不受他控制的说出口，冷淡的声音像是平静穿过南极圈上空的风，平缓但冷得让人战栗。
　　徐广坤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来，手很冷，极低的温度从对方额前传递到自己手上，他怀疑如果慢上一个呼吸，他的手就会与对方的额头连接成一体，变成冰块。
　　“滚啊。”
　　徐广坤觉察了危险的气息，本能的想要转身撒腿，又被叫住了。。
　　“名字。”
　　“徐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