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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的劲风，寒意冰冷，从脸颊上被分到两鬓，随即从双耳边呼啸而过，轰轰的声音震的耳鸣不止。
胯下坐骑喘着浓重的鼻息，喷吐着白色的粗气，已是奔跑速度的极限。
面容凝重的方觉顾及不了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着，“千万都还在······”
当远远看见那面残破的龙旗依然在风中顽强的摇曳舞动，方觉才把紧扣的五指，稍稍放松，重重的吐了一口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浊气。
战马疾风，
离烽燧越来越近，方觉就越发的沉重。
张眼望去，遍地的残尸几乎铺满了烽燧的周边。
人的，马的，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暗红的血水，多的让贫瘠的土地都无法来得及吸收，在一处低洼的地方居然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水泊。
整个烽燧，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横卧在那里。
插满了一根根箭矢，数以千计，多不胜数。
疾驶到近前，当用期许的目光，再一次看见那一张张带着各种污垢而熟悉的脸，方觉实在忍不住心中难以遏制的潮动，而有些热泪盈眶。
丸子狂摆着手，一边雀跃，一边大声的笑着。
老鼠在他的一旁搀扶着，一脸的傻笑。
老伍长也是在一脸欣慰的在笑。
段薛躺在那，一位英姿飒爽的身影正在照顾着他，他偷瞄一下身旁的丽人，就笑一下，笑的一脸满足。
秀才在那望着遍地的敌尸，就开始忍不住在乐，可当看到一些永眠于此的袍泽后，就又忍不住哀伤，就这样看看敌尸，又望望自己的兄弟，嘴里还时不时的在念叨着，像是在计算着些什么。
小九独自站在烽燧顶上，就那样深深的凝视着方觉，神情恬静，笑容绝美，一双美眸中的最后一丝忧虑，渐渐淡去，转变成一种安心和自豪。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一张张望下去，
最终还是没有能全部出现在眼帘之中，方觉有些黯然，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
老伍长似乎看出了方觉的伤感，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出声道：“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人就像一根枯草，在战争中随时会被战争的无情之火点燃，而化为灰烬。不要思虑太多，他们为了自己的祖国而战，死得其所，死的英勇。国家也不会忘记这些战死异乡的英魂，丰厚的抚恤能让他们的妻儿生活的更好···你已经做的很好啦！虽说计划太过激进冒险，但最终我们成功的坚持了下来，也取得了超出预料之外的大胜，兄弟们也得以幸免，这都是你的功劳。我自问，如果是我也做不到与你一般的结果。”
老伍长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方觉听进心里，可却一丝自豪之意也提不起来。
老伍长见他意志萧索，也就不在说下去，知道这种事不是一时半分就能缓过来的，需要的是时间和经历。时间长了，就能抹平一切伤感。经历多了，就会让自己的那颗心变的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面对所有的挫折跟伤痛。借助燃起的篝火光亮，见他的脸色有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不仅又忍不住问道：“看你的脸色不好，没事吧？”
方觉摇摇头，环顾一周，反问道：“兄弟们的伤亡如何？”
老伍长看着随方觉一起赶到，正在为大家检查包扎伤口的那十几名医护兵，他那双包含着太多经历的沧桑眼帘中，有一抹哀伤一闪而逝。“人人几乎带伤，或轻或重不一，有几个就算能养好，恐怕也得退出军伍了啦！阵亡了十七个···”老伍长的话说的很缓慢很缓慢，“大多数都是在烽燧顶上战死的。有那么一刻，大家都以为要死了，但最终我们还是挺了过来，没有放弃···”老伍长说着，用一种自豪的眼神扫视了周围表情各异劫后余生的众人，微笑着缓缓又道：“仗打的很艰辛，也很辛苦，但我们最终还是等到了胜利，这一切都归功于弟兄们舍身忘死的努力和坚持。”说到这老伍长笑的自豪而干脆，“其中段薛跟完颜秀功不可没，没有他们出色的指挥，恐怕···真的是恐怕再也见不到你小子了···”
方觉笑意渐露，“老段有个好师父。”
老伍长甩了他一眼，“你不也有个好兄弟？”
“好了，好了，你们两位就不要再相互吹捧了。头，快说说，峡谷那边的狼骑咋样了？有多少？全端了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时在旁边传来。
老伍长看着被一名女医护兵搀扶过来的段薛，没好气的笑骂道：“你小子就该继续昏迷着，这样就没这么多话了。”
“就是。”段薛刚要反驳两句，一个清脆的声音就从身旁搀扶着的他女兵口中轻轻吐出。
“嘿嘿···”段薛挠着脑袋低声笑着，立马不再言语。
见此情景，老伍长忍不住拿手点指着他，笑骂无语，“你小子···”
方觉也是一阵微笑，对着段薛问道：“伤的重不重？”
段薛斜瞥了一眼身畔的女兵，接口道：“没啥大事，只是恐怕得要人照顾一下···”
老伍长在一旁听的又是一阵无语，不禁暗忖道：“这小子的面皮，都快赶上老子的了，不愧老子亲传···嘿嘿···”再望向段薛和那名女兵的眼神里，全是无比的欣慰和意味深长的笑意。
方觉瞅瞅段薛，又看看那名容貌较好的女兵，一脸探究的神色道：“噢？还需要人照顾，看样子伤的不轻。”
段薛忙不迭的点头。
可方觉下面的话，却让他犹如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燃烧的期许之焰，几乎湮灭。
“不过···这个照顾人选，可是要得好好甄选一番，毕竟你是有功之人，对吧，老伍长？”
老伍长在一旁含笑点头。
段薛一阵气结，急了。“还要甄选个啥?这最好的人选不就在眼前吗？”
他翻着白眼，梗着脖子刚要讲话，就被方觉的声音打断。
“虹姐，老段的伤势怎么样？”
原来这名面容姣好神态婉约的女兵，正是被丸子称作“虹姐”叫作莫兰虹的那名女兵，也是段薛倾慕已久，心仪的对象。
此女出身草莽，是江湖上非常有名望的杏林圣地，药王谷的弟子。同时也是方觉他们这一标的医护兵之一。
莫兰虹瞥了一眼，此刻明明一脸焦急神色，却被他自己掩饰的似是而非的段薛，冷冷的道：“还死不了。”
方觉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嗯，还死不了，那就是伤的不轻。老伍长，一会咱两得好好给他从那些刚来的医护兵中选一个最会照顾人的。”
老伍长一边笑意欣然，一边也点着头说道：“是应该好好的选一个···”
“不是···不用···”段薛满脸着急，脱口说道，却说的不清不楚。
“不是？不用？···”方觉笑意盈盈，却又装着不解其意，问道：“什么不是，不用？哦，你的意思是不用找别人了···”
段薛慌忙点头，像是一只啄米的小鸡。
“那好，就不找别人了！老段还是你大度，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不要人照顾，有种···”方觉说着，对段薛亮亮大拇指。
段薛立刻呆住，怔怔盯着方觉伸出的大拇指，一双眼睛都成了斗鸡眼，他猛得甩甩有些发懵的脑袋，努力把双眼的焦距恢复到正常状态，脱口喊出“不是”二字后，却吱吱唔唔的没了下文。
等了片刻，确定只有这两个字，方觉剑眉一挑，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不是，你到底几个意思，痛快点讲清楚行不行？”
这会的段薛罕见得露出了几分腼腆，几分羞涩，然后开始挤眉弄眼，朝方觉跟老伍长狂使眼色。
“老段，没听说你伤到面部啊？怎么一张脸都快挤到一块了？”丸子故作惊疑的调侃声在一边传来。
段薛憋的满脸通红，一对浓眉都快要飞出脸框了。
丸子故作沉思状，像是经过一番思量后，恍然大悟道：“看你的样子，内伤颇为严重···啊！我明白了，难道你是···内急？”
“滚~”段薛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声对他爆了句粗口。
“哈哈~”几人实在是忍耐不住，哄然大笑了起来。
就连一直沉默的小九和莫兰虹都是忍俊不禁。
“我想···”段薛的声音起先轻若蚊蝇，但逐渐变的铿锵有力，洪亮起来。“我想让莫兰虹姑娘照顾我。”
这是一句鼓起勇气的宣言，让段薛宣泄出沉浸心底许久的渴望。
他说完这句话，就紧张万分的望着一脸娇羞的莫兰虹，炯炯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盼望。
老伍长目露慈祥，看着跟前的段薛，就像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吐露心扉一样，笑容欣慰而开怀。
方觉望着终于鼓起勇气讲出这句话的段薛，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不由点点头，把目光转向莫兰虹，轻声笑问道：“虹姐，你的意思？···”
段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丽人，眼神期盼，生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篝火燃燃，映人脸颊。
莫兰虹那张被尘埃遮掩的秀丽脸庞上一缕红霞飞绕，萦久不散。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段薛。
只一眼，就看清了那双炯目中所包含的复杂意味。
有急急的殷切，有渴望的期盼，甚至还有一点恳求的意味在里面。
四目相视的这一瞬，她的心弦不由被轻轻拨动了。
她没有表示什么，悄悄微垂着头，只是没有放开搀扶着的手。
方觉见莫兰虹此时的神态，就知道事情在向好的一面进展着，至于后续的情况如何，就不是众人能帮得上的了，那要看段薛的本事。
方觉和老伍长对视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那虹姐你就好好照顾老段吧！其他人看情形再定。”说着他和老伍长又是默契的一笑，“老伍长和我去看看别的兄弟吧！”
老伍长含笑点头，临行前深深的递给自己徒弟一个眼神，那里面饱含着鼓励和加油。
段薛傻乐着，重重点头。
在讲出刚刚那句暗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后，段薛就仿佛是放下了一块压负住自己的大石头，浑身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心海里就像有一万朵花在同时绽放一样，说不出的舒坦跟荡漾。
他虽装出一副风轻云淡似乎毫不在乎的表情，可他那双不住闪烁的眼睛，却把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他用一种似乎漂浮在云端一般的声调，轻柔的对着莫兰虹道：“我想去那边走走，小虹···姑娘你能扶我过去吗？”
“你刚受重伤，现在不宜走动，需要静养。”
“哦···那我去那边坐会行吗？”
“······”
“小虹？”
“嗯？”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去那边坐会可以吗？”
“我不是在扶你过去嘛！不过只能坐一会。”
“嗯，听你的···嘿嘿···”
“你在笑什么？”
“呃？没什么···”
“不对，你肯定在笑什么，快说！”
“真没什么···就是高兴···”
“高兴？”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被无视的丸子和老鼠对着明明左臂受伤，现在却左腿一瘸一拐的段薛鄙视不以，不由同时骂了句“无耻”。
丸子环顾一圈，见到有男有女的医护兵们一个个匆匆忙碌的身影，不禁一脸唏嘘的感叹道：“咋就没个人来照顾一下本公子呢？咱的伤也不轻呀？”
老鼠在旁边眨着一双小眼睛，真诚而又殷切得说道：“老大，我照顾你啊！”。
丸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着身上伤口并不比自己少的他，不由撇撇嘴不屑的道：“就你？我不照顾你就不错了。”
“嘻嘻，也是···”老鼠挠挠蓬蓬乱满是枯黄头发的脑袋，傻乐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