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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龙贴纸之蝴蝶飞 / 第一章 风雪夜去人

第一章 风雪夜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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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六一八年,万历四十六年。腊月二十四日,未时刚过,天空中划过一条耀眼的赤红色长龙。带着滚滚浓烟和沉闷的轰隆声,拖着仅凭肉眼就清晰可见的火焰及震慑人心的恐惧坠落到京师西北三百五十里外的凤山北麓。轰然的巨响与随之而来的震颤直接传到京师紫禁城地表,让下至平民百姓上到达官显贵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必定是厄运的征兆。钦天监首席紧急占卜,后火速入宫上报天赐。
  皇帝下令贴身近臣刘广仁带领八百神机营将士勘查凤山灾情,并赐予尚方宝剑一口,便宜行事。
  同年,四月一十三日,努尔哈赤在兴京“告天”誓师,宣读了与明朝结有七大恨的讨明檄文。闰四月,起杨镐为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经略辽东。五月,清兵攻克抚安、三岔、白家冲三堡。京师告急。
  这场战争,从春夏之交,一直拖到了十一月,按照当前形式,到了明年冬天,还是不会有任何结果,人民苦不堪言,将士尸横遍野,瘟疫掠过群山峻岭,最终消失在寒冷的北风吹雪之下。
  *****
  何五认真想了三天,终于还是和父亲说明了自己必定要参军报效国家的决定。
  向父亲汇报完毕,就即刻做好了一贯那劈头盖脸的打骂,眼观鼻鼻观心,收紧全身肌肉,绷起七十二条神经,低头等待咆哮抑或棍棒的抵临。可迟迟就是没有任何动静,空气中飘荡的,只有父子二人的呼吸声,此消彼长,铿锵有序,声声入耳,这让何五就又多了几分不安,偷偷抬起眼皮的一角,用余光瞟了一眼高堂之上端坐的父亲。老人家眯缝着眼睛,穿过正厅不断闪烁着赤红色火焰的炭盆,掠过前堂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房脊,望向远方深白色的天空,那里不规则的闪动着密密麻麻的斑点,雪不大,但在不停的下,漫无目的,乱无规则,与何五坚定的志向格格不入。何老爷子,一手端着已经没有丝毫热气的茶碗,一手慢悠悠转着手里这一对珍爱的三棱核桃,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冬季。这个状况,让何五出乎意料,怕是把老爷子气着了,要么是老爷子在酝酿怎样惩治这个不孝逆子,他等在那里更加不敢动弹一毫。
  何老爷子一向都不喜欢这个儿子,对他也更加严厉。这种不喜欢是自打娘胎里出来开始的,何五排行第五,前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老么,父亲甚至都懒得再给他起一个像样的名字,排行第五,就叫何五吧!何五这个名字,和附带的最低家庭地位,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伴随了他一十九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至理名言,是祖宗定下的不容怀疑与更变铁一般的规矩。十九岁,早已经是成年人,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四个哥哥姐姐的孩子都已经满地跑,唯独何五甚至还未娶亲。何五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打算完成婚事。与其把钱和精力都扔到窑子里,也坚决不点一下头,完成这桩早该完成的婚事。内心中,何五对这桩父亲早就定下来的婚事,有一种莫名的反感,甚至还有几分恐惧,恐惧这段婚姻会带来什么厄运、霉变,甚至让自己注定丧失掉所有。
  “当兵,就当兵吧!”何老爷子把茶碗摔在一旁,清脆的碰撞声伴随小雪的飘落,在炭火盆周围回荡起琢磨不定的结局,“只要你把婚完了,把孩子留下,你就可以去了。”说完,站起身,迈着四方步走了。似乎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何五怎样没关系,只要能把孙子留下,随他怎样。
  *****
  何五的未婚妻,是前五品官吕正如大人的二闺女。
  三年前,吕正如几乎就能进入内阁,在内阁门前哆嗦了一下,被罢免官职。罪名是勾结外寇,私通卖国,甚至差一点就丢掉脑袋。总算是有惊无险,丢了官,保住了性命。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了。
  吕大人的勾结外寇,私通卖国罪名并不是空穴来风。吕大人的祖父吕宪是马上将军,曾立过不少军功,官封明威将军。父亲任大理寺左少卿。也算得上是官宦世家。到了吕大人这一辈,已经没有当年的风光,当个五品官还受尽刁难,胸中自是不满。胸中不满,难免也就经常犯些糊涂,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
  吕大人兄弟三人,排行老大。二弟长了一颗灵活的脑袋,且对仕途不屑一顾,经商是最为推崇的工作,甚至一度把被五马分尸的前朝同姓吕不韦当作自己的偶像,还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和大哥说:吕相经商绝对一流,最终却倒在官场上,是被权利冲昏了头脑,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踏进官场半步。言行合一,老二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买卖之上,车、马、金属、粮食、家畜,应有尽有。那时,商场是一个被大众不耻的末端行业,民众即便已经产生依赖,还是自由发展的荒芜之地,身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每天过得还是无比畅快。老三,虽然继承了祖上的衣钵,熟读兵书、研习兵法,却只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日忙于陇上,做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骨子里也还是流淌着吕家的血,因为有了二哥的便利条件,又有接邻广漠草原的地理优势,闲暇之余建了两个马场,山这边务农那边养马,是自己的爱好,也是帮二哥打理。其中,战马尤其精良,是远近闻名的优良品种。问题,也就出在这战马上。老二的马并不只是内销,很多良马都出口关外,尤其一匹匹精良战马服务于旗人,被安上个通敌卖国之罪并不为过。
  吕大人并不是不知道老二、老三的买卖,按道理他混迹官场多年,对这件事是相当敏感且谨慎的,可就是看着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并未加以制止,终于东窗事发,被连带上这个罪名,一度追悔莫及,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看得开,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来日方长,吕大人也就这样对自己劝解到。
  吕大人遭遇的事件,也是震惊朝野的。前后共涉及30多位官员,共计700余口。吕家的马厂事件,并不真有多大。这桩官场事件也不是针对吕大人的,吕大人只是一个有望进入内阁的五品官,在这700人中并没什么绝对的资历,只是一不留神成了附带牺牲品。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最终挽救他吕家一门的还是这马厂。因为饲养战马,战马品质确实优秀,被驻守边塞的李将军看上了,从此,吕老三和他的马厂被收归军队编制,成了有名分的军爷,虽说也只是一个弼马温,这个地位在军营里可是相当不低。再有,吕老三熟读兵书,弓马了得,很快成了李将军的副将。吕二爷呢?也被李将军推荐给同朝好友,成了协助管理粮草的参军,一样做买卖,通过各种方式保证军队的粮草。应了一句老话:因祸得福。
  至此,吕家一门算是都保住了性命,还有了荫郁。兄弟三人中,唯独老大浑浑噩噩的在朝中混沌半生,无所事事,自从罢官回家之后,学习两个弟弟的生活态度,种种地,做做买卖,有当官时的关系,还开始养马卖马,专门卖给京师的富家、官宦子弟,有老三的底子,这马卖的还着实不错。除了带来莺歌燕舞的生活,更有重返仕途的希望。
  *****
  何老人喜欢马。
  何老人对马的喜爱超过吕家兄弟。吕家兄弟喜爱马,要么是因为能换来物质上的财富,要么是在战场上能保驾护航,都是绝对的目的性。何老人喜爱马,是真的喜爱,光是马的口粮,就能养活一个小村落。然而,何老人喜欢马是叶公好龙式的。只是远观,欣赏,不敢骑,甚至摸一下都要犹豫、准备良久。近在迟尺,远隔千山万水,并没有消减一丝毫何老人对马的喜爱,在城外西南二十里处,建立一座马场,里面有十几匹好马,有三匹还称得上是宝马。只要有时间,何老人必定要在这里耗上大半天。
  去年春天,吕大人来京城给卢员外送马,正好何老人在场,看了一眼吕大人送来的马,顿时觉得自己的马场只能算是家畜圈一般。不惜千金一定要从吕大人那购置一批良马。优质买卖,吕大人自然答应的很痛快。
  卢员外是吕大人二弟的老主顾,家里有田地、铺户,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合作关系。吕大人却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卢员外,毕竟卢员外出身平常,没有任何一个先人做过官,也没有任何一个在世的人有什么学问,甚至卢员外还有几分侠气,结交三教九流,被吕大人视为散发着鱼臭的市侩。这一次,吕大人亲自送马过来,只是因为他打听到卢员外结交的三教九流里有何家。何家是梁王爷的座上红人。只要和何家搞好关系,回朝,只是一句话的事。
  吕大人打算的很好,按照吕大人的打算和正常的发展,必然也会皆大欢喜;可惜,世事无常,这一次目的单纯、明确的攀交,险些再次葬送何家全部性命。
  *****
  吕大人送来的马何老人很是满意,拉着吕大人在府上一连住了七天,每日都要在马场耗上许多时间,吕大人不但把自己已有的养马知识倾囊相授,还答应把自己的马童留下来给何老人差遣。何老人欣喜若狂,又摆上宴席与吕大人吃起酒来。席间除了马之外,吕大人尽量避免谈及官场,就算是何老人有意问起,也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早已淡出江湖的态度。何老人更加满意,如今的社会习气不好,难得有吕大人这样看的开的人。转而又谈及子女,如今北方吃紧,战事怕是一年半载完不了,虽然何老人的家庭不用担心要出丁,毕竟还是放心不下,何况老五还未成婚,这万一……,说着,不免有几分伤感,几颗金贵的眼泪转了几圈差点儿落下来。吕大人仿佛刚刚知道这么一则消息,马上接下话来,自己育有二女,大女儿已经许配给当地知府长子,二女儿刚满十六,还没有定下人家,如果何老人不嫌弃……。吕大人话还没说完,何老人就答应下来这门婚事。
  何老人是知道吕家的。吕家祖上是名门望族,吕家兄弟现在更是朝野的红人,吕大人曾经在京城也是有些头脸的人物,虽说只是个五品官员,一旦能入阁,也就是一步登天了。何况,当年那场官司,还是产生了不小的震动,朝野上下涉及的30多位官员,吕大人是其中之一,并不是众矢之的,何老人倒是有了几分同情。同情之余,对这门婚事似乎也就网开一面,顺顺当当的答应下来。推杯换盏之间,有些两个老英雄惺惺相惜的错觉。
  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省事》:“今世所覩,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
  吕大人取两字为儿女命名,长女吕兰,次女吕瑾。从命名即可看出吕大人对这个小闺女的喜爱。相比何老人给五儿子取名何五,不知又差出了多少倍。似乎,从伊始,就决定了这两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吕瑾,一个温雅的名字。却没有温雅的脾气。收到父亲大人嫁入何府的命令,当即绝食,闭门不出,禁止任何人踏入她房门半步。吕大人一筹莫展,二丫头死了是小,如果和何家再闹出什么矛盾,这搭进去的就不是一个闺女的性命而已,恐怕三年前没算完的帐,这下都要补回来。吕大人真是怕了,三年前的一幕幕瞬间浮现眼前,慌乱中赶忙给两个弟弟去封家书,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早做打算,有备无患。
  第四天早上,吕瑾打扮好妆容,开门出来跟父亲谢罪。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不管这个丫头怎么打算,过去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能答应下来,嫁过去,其他都是小事一桩,小事,就不用花什么心思顾及,吕大人心花怒放。五天里喜忧反复不断,现在似乎风平浪静了,就又把给两个弟弟发去的家书忘在一边。
  正当吕大人为了这个闺女死命不从无可奈何时,何五同样对这门婚事不冷不热,何老人抡起拐杖都打折了,这孩子也没点头。按何老人对待这个不喜欢的五儿子的态度,他是否遵从,是否完婚都不会花费什么心思,好像这个儿子压根儿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如今,眼巴巴的希望能把吕家姑娘迎娶过来,根本原因,还是何家香火。去年,虽然老三又添了一个儿子,但又是不太健康的种,上嘴唇裂成两半,就算是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恐怕也不能正常说话了。不知道是造下什么孽,他老何家到了这一辈,就得不来一个正常的孙子。
  *****
  何五是个正常的年轻人。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甚至,何五比他四个哥哥还更像个正常人。四个兄长也都是正常人,都按照和老人的吩咐、设计,规规矩矩生活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出任何差错,没有任何闪失,好像用黑油浸泡过榆木做成的车辕,稳定、坚实的滚动在应该的辙槽里。但就是这样四个乖巧的儿子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孙子,让何老人夜不能寐,这五六年下来,恐怕也就只有何五可以再抱几分希望了。何五,和四个兄长不一样,唯一和和老人不对抗的就只有马。何老人的马厂,是何五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何五训练马的技术似乎与生俱来,再难驯服的野马他也能手到擒来,总算有了这些马,才不至于让他父子彻底成仇。
  因为有马,何五结交了不少粗犷的朋友,在京师这片声名鹊起的土地上,和何五结成朋友的人当中大多都是官宦子弟,不是当朝的将军之子,就是前朝的将领之后,和何家这样世代文人的家庭本身是针锋相对的,到了他这一辈发生了变化,何五成了一个“莽夫”,甚至何五在同伴家待得时间都要远远超过何府。
  近几年,尤其在战争上,何五深受影响,何五的同伴只要不是独子,都已经奔赴战场。何五,似乎成为孤家寡人。比孤家寡人更不能让他安稳入睡的是,他的同伴们,只要传来消息,几乎都是马革裹尸。最终,何五还是决定,追随而去。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一颗还是炽热的心,还有报效国家的热血,还能步履沙场。何况,何五还不仅仅是一介武夫,他何家都是文人,万历年间,文人除了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一张堪比城墙的面皮,还有一颗灵活的脑袋。何五继承了他何家的基因,也锻造了自己的躯体。
  和朋友们一封封血泪家书相比,一桩婚事算得了什么?
  *****
  十二月初三,何五和吕瑾的大喜之日。
  从十一月二十九日,天降大雪,到了初三,依然鹅毛纷飞,漫天遍野仿佛盖在一层棉被之下。何府门前的大红灯笼不能照亮三尺的距离,却标志着何府大门就在这里。来往祝贺的人潮融化了脚下的积雪,宽大的外院、内宅里都是划拳、行酒的客人,从初一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何五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所有客人都为这个年轻人报以最真挚的祝福;还留在京师的朋友同样羡慕何五,听说吕家二千金是个标准的大美人,晚上合计着怎样闹洞房;之外,还有十五个伙伴,有一同玩耍的伙伴,有何府中誓死跟随何五的家人,已经准备好一切应用之物,寅时出发。
  在众人们的欢呼声中,何五晃着醉醺醺的身体,来到新房之内。吕瑾,端坐黄花梨雕床中间。何五摘下佩戴身上的各种装扮,坐在桌子旁,倒上一杯茶,酒态一闪无余。
  何五并不是逆子,甚至还是个孝子,给何家传宗接待,他时刻记在心里。父母之命,他从未违抗,只是何老人从未给予什么命令。唯一的命令,也只是今天这个洞房,把婚完了,把孩子留下。为了能保证何家之后,何五已经嘱托兄弟们让他平稳度过一个没有闹的洞房。
  准备做足,意外依然发生,何五发现吕瑾已不是处女。愤然在半夜顶着大雪踏上戎马去程。
  何五生长在何家,接受的教育均来自何老人和哥哥们,即便何老人不喜欢这个儿子,何五还是何家的儿子。在何家的教育中,荣耀和尊严,始终伴随左右,尤其在何五身上,从小到大的一分一毫,都需要自己亲手用实际行动争取而来,对待自己的一切乃至家族都是严苛且保守的。如今,虽然是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成为妻子,毕竟还是何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国家礼法之内的。然而,竟然是一具“肮脏”之身,让何五从心底里蒙受了莫大的耻辱。
  临走时,何五用低沉、苍恐的声音对吕瑾设下毒咒:吕瑾,和你那野男人永世阴阳两隔,不得超生,受尽相离之苦。
  在何家,何五做的不错,也谈不上正确。只是在一贯的理念中,让他“自然而然”的做了这么一个决定。然而,这一份尊严与荣耀感,最终还是把他引向了万劫不复。
  何老人早间起来,看何五早已离去,即知事有蹊跷,将丫鬟叫来寻问,一架新床早晨还是洁白如雪,当即大怒。是自己应下的婚事,也没脸面再把何五追回来。气是难消。把吕瑾软禁在婚房,再一状告到了梁王爷府上。梁王爷听闻亦怒,发了两封书信到吕大人知府和边塞李将军处。吕大人是知府的亲家,知府多少顾及些情理,不明所以,只得先把吕大人关起来问问情况。这边吕大人刚刚被押入牢中,吕家两兄弟接到书信纷纷从边塞赶回,闻知情况,多少也猜出了八九,干脆砸了牢狱,带着大哥一家逃出塞外去了。李将军是明事理之人,更没拿王爷的手谕当回事,睁一眼闭一眼,放他们去了。
  何老人气归气,毕竟还不是杀人凶手,把吕瑾关在院内,每日依旧吃喝供应。。
  八个半月后,吕瑾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取名何璞。
  吕瑾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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