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画中人

　　八百里雁栖湖，湖面上珍珠也似地缀满了小岛，约有千数。陶然岛是其中很小的一座，在诸岛环抱之中，却不与诸岛相连，孤傲地矗立湖中。黄钟青玄二人便奔此岛而去。
　　两人上了陶然岛，沿石径向岛内走去。石径两旁俱是乌榄树，不知长了几千年，树形各异，千姿百态，榄树间的空隙生长着杆杆翠竹，阳光透过绿荫，洒落一地斑驳，空气清香，中人欲醉。
　　石径尽头是一幢木竹混搭的小屋，屋门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写着“观澜小筑”，小屋前方居然是一方深潭，一名少年坐在岸边，赤足伸入水中和潭中几只白鹤嬉戏，一位白衣少女坐在一块刻着“龙湫”的青石上托腮凝看。
　　黄钟青玄二人看见眼前画面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讶。
　　因为那真的是一幅画。
　　翠竹乌榄，白鹤碧潭，少年融入其中，和谐而美妙，仿佛妙笔生花的大师泼墨了一幅画挂在那里。风在动，竹在摇，少年掬起一捧水浇在一只白鹤身上，为它清洗白羽。似乎都在动，又似乎一切却是静止，动与静暗合了天地之间的某种韵律和玄妙。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融洽。
　　反到是托腮端坐的少女显得有些突兀。
　　那少年见二人到来，对白衣少女微笑道：“师兄们回来了。”
　　他从水边站起一步一步走上岸来，仿佛从图画中一步一步走出来。他本人更像一个画中人，眉眼口鼻五官，身材此例无一处不美，美到极致，俊逸到极致。
　　白衣少女也站起身来，向黄钟青玄二人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她身形婀娜，黑色长发用一根银簪挽了一个道髻，秀颈修长白皙，星眸深遂如海，双唇红如烈焰，双眉微轩，好似两把黑色的小剑，自有一股凛冽的气质，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艳。
　　如果说少年是令人窒息的完美，少女则是惊艳到极致。
　　青玄子对少年道：“师弟，没想到一年不见，你对道法自然地体悟能晋入这么高深的境界，你若是能修行的话，肯定是成就非凡啊。不知是与生俱来的天份呢，还是旁边有人凝视的缘故呢？”转头又对黄钟子说道：“师兄啊，以后我修行的时候请你也坐在青石上托腮凝视好吗？”
　　黄钟子笑道：“我非蓁蓁，君非湖生，恐怕效果要差得远矣。”
　　白衣少女颊上微酡，道：“二位师兄，好久不见！今日课业较少，前来拜访湖兄，恰逢他洗鹤悟道，我在旁边不敢惊扰，观之良久，在境界上竟然也有所进益呢。”
　　少年已穿上鞋子来到近前，他对白衣少女苦笑道：“蓁蓁你也开我的玩笑。你知道我虽能内照气海却根本不能修行，这种自然无为是虚幻的，并不是真正的境界，可能我出生在湖里，从小就与山水草木，鸟兽虫鱼相亲，所以更能接近自然之道，也许它们把我当成了同类吧。”
　　蓁蓁是西京修行院最耀眼的新星，拙木导师亲传弟子，是道心天种的天才。她在出凡境已经磨励了数年之久，体内灵根已长成参天大树，树上道心已结，隐隐约约地已见到了另一境的风景。少年与蓁蓁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今日他无意而为之的自然之味虽与真正的无为之境相去甚远，然而破境往住便是一丝契机，一念顿悟，以蓁蓁的聪慧应当有所收获，如果她能破境成功，进入赤城剑宗应是十拿九稳。
　　大汉国一向以修剑为尊，赤城剑宗与汉国同时并立，实乃天下修剑者向往的圣地。不过赤城剑宗择选弟子一向极为严格，只在九州十大修行学院招收年满十六岁的修行者，且境界必须达到无为。
　　少年又对黄钟、青玄二人道：“二位师兄在凡尘历练一年，应该非常辛苦吧。师父最近酒后无事，迷上了爻辞卜卦，他昨天敲碎了一张龟壳，推算出你们要回来，特命小弟在此迎接，他老人家蒙事儿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碧岫山下山历练的弟子每次都是少年来迎接，因为为了彰显宗门的气派，从碧岫山到雁栖湖都是骑鹤往返，而仙鹤只听小师弟的。
　　四人在龙湫潭边的竹椅上坐了，一起叙话。
　　青玄子笑道：“多谢师弟。师父身体还好吧？”
　　少年从竹碟中拿了两个石榴般大小的火树果递给二位师兄，道：“这是奇奇从花果山采摘的，味爽多汁，甘甜可口，师兄尝尝。奇奇最近又孝敬了师父一瓮飞瀑清泉，师父每天醒了喝酒，醉了长睡，无忧无虑，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青玄子笑道：“师父能喝能睡就好。奇奇这小猴子倒学会溜须拍马了，不过它酿的飞瀑清泉真的是好喝，入口清洌，入喉劲爽，一年没有喝到了，你这一说倒勾出了我的酒虫。还得说蓁蓁妹子才学好，这酒名起得真是形象生动，名符其实。”
　　蓁蓁嫣然一笑，满座如沐春风。
　　少年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来，笑道：“下山的时候从师父房中顺的，正好给二位师兄接风。”
　　青玄子见酒大喜，道：“哎哟，难得师弟有心。”拍开泥封，掀开壶盖深吸了一口，顿感陶醉，喝了一声彩，又道：“其实下山历练实在算不上一项苦差，红尘中可比山上有趣多了。这次我们走了西凉和东瀛，两州的风物人情与我中州大不相同。黄钟师兄口才好，让他给咱们说些江湖闲话，正好拿来佐酒。”
　　黄钟子半天没插进话，闻言欣喜，将折扇在手心一摔，就道：“话说……”
　　青玄子赶紧伸手去扯黄钟子的胡子，道：“师兄，咱们只是闲话家常，又不是说书!待我把你的胡子撕了，你就会好好说话了。”
　　黄钟子用手遮住胡子，笑道：“在雁栖扮了一天说书人，入戏太深。观城中风流，似皆崇碧岫。昔年太祖便是在雁栖易胡服而习骑射，兵锋渐锐而国力日盛，遂有天下。而今太祖龙兴之地又以岫服为风尚，实乃我碧岫剑派之荣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