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海殿内许远游

　　时间便在赢余满心思虑中度过。
　　夜里的咸阳宫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安静，连殿门外日夜巡视的庭卫都未曾发出过大响动。
　　彻夜长明的鱼油灯火在夜风中摇弋，拉出长长的阴影没入角落的黑暗。
　　随着清晨第一声鸡鸣。
　　陷入一夜寂静的咸阳再次重新“复苏”。
　　还不待赢余起床便听闻赵解在门外轻唤。
　　“公子，公子，四海殿的赵府令来了，大王传唤。”
　　昨夜，赢余被夏夫人拉着聊了许久很晚才睡，朦朦胧胧中听见，顿时一个激灵。
　　“父王……”
　　“刚出了这事，一大早就让人来找我……”
　　“看来，我在这宫中也不算是无人关注呀。”
　　正待赢余准备好生思虑之时。
　　赵解听闻殿中动静，便轻轻推开了门，与之同来的还有名身穿黄色花袍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眉骨平圆眼神中似有审视之意。
　　还不待赵解出声。
　　那随之而来的黄衣宦臣便当先开口:“公子余，大王有召，莫要让大王多待。”
　　赢余心有所感:“不知是何事竟让赵府令一大早便降诏少余。”
　　没错，这货就是赵高。
　　照历史传言的话就是这家伙伙同李斯矫诏传位胡亥逼死扶苏。
　　“大王之意有岂是我等所能揣摩，公子还是快些洗漱的好。”
　　“昨日之事，余心有余悸，甚是惶恐，府令大人光鷹圣眷，望提点子余。”
　　纵然心中百般不堪，奈何形势比人强，关键时刻还是从心为妙。
　　“公子言重了，昨夜王上彻夜未眠，公子还是早些应诏为好。”
　　这赵高口风当是密不透风，也是嘴巴不严又如何能在王上身边当值。
　　“谢，赵大人提点。”
　　不知是有意无意，多少还是给了点关照。
　　“彻夜未眠么。”
　　“看来，当世出现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也超脱了父王你的预料了吧。”
　　殊不知，也就赢余没心没肺，还能睡得着。
　　是夜，整个咸阳城不知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也不待赵高多等。
　　匆匆半刻钟，赢余便洗漱完毕随赵高坐上宫中马车离去。
　　少余殿宫门，夏夫人神色复杂目送至远。
　　咸阳宫群庞大无比，殿宇林立，宫楼重叠。
　　出门时，大日方从远东重峦漏出一点毫光。
　　待得一路车马前行，得至四海殿。
　　一轮清晨骄阳已一跃而起，高悬东天，驱散一夜的水汽蒙蒙细雾悠悠然然。
　　四海殿立于高台，百级玄阶长达数丈一路向上，数百庭卫伫立两端朝阳的光芒洒在上面毫芒萦绕端是神异。
　　赢余被带到侧殿休息，有侍女端上粥食，正好腹中饥饿，也不矜持大快朵颐。
　　还真别说，王上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王上，公子来了。”
　　秦王嬴政此时正与三位高卿议事，听闻赵高附耳轻声上报。
　　“诸卿连夜政议当是倦乏，先去后殿小憩片刻，稍后再议。”
　　“下臣年老体衰，谢王上体恤，先行告退。”
　　“谢，王上。”
　　“…………”
　　不出半盏茶功夫，整个廷议大殿便空空如也，只余王上和赵高两人，连时刻在旁侍卫的下人都已退却。
　　“赵高，你去将七余叫进来之后就现在外面侯着。”
　　“是，王上。”
　　赵高躬身退下，至大殿外。
　　“公子，王上传召。”
　　“谢，赵大人。”
　　大殿朝东，背对日光，赢余长长的光影投入大殿之内，回头见赵高并未跟上，更是将殿门缓缓关上，登时心中升起些许不安。
　　殿门关上之后，大殿有上些许阴暗，青铜所制的长明灯燃烧升起淡淡清香。
　　案前，嬴政闭目思虑。
　　身后，两丈见方青铜屏风端立上书日月星辰，鸟兽草木，各种珍禽异兽镶嵌其间。
　　“余儿，听闻你昨日拜别荀夫子，想要入朝当政?”
　　果然，没有事能瞒过嬴政。
　　“是，父王。”
　　看着眼前这面色因熬夜略显苍白却丝毫不减其威严的父亲，赢余心中无味杂瓶。
　　自记事起，父王嬴政便将其和夏夫人安置在少余宫，日常奉养也不曾短缺，更未受到亲族欺辱，只不过除去赢余主动来找，从未见其踏足少余殿。
　　对其敬畏之情大过血亲也不为过。
　　“你还和夫子说了你做的梦呢。”
　　“父王见笑了。”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不妙之感。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你有准备如何改天换地?”
　　“又从何做起?”
　　嬴政虽端坐案前，其滔天气势却是扑面而来，引得赢余阵阵心惊。
　　“父王，余惶恐，日前却有打算，奈何昨日神鸟之威，仙师之撼，余心中万般念想却是尽数坍塌……”
　　话虽如此，赢余倒也不是真的一筹莫展，刚穿越时那个黑裙萝莉还是一个突破口，连时空穿越都能搭上边，其中玄妙无非等着他去摸索。
　　嬴政抬头，看想这个自己平日少有关注的儿子眉头轻皱。
　　思虑许久方才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父王有件事便托付与你。”
　　“日前，邢曌曾言燕地蓟都，你收拾下前去探查一番。”
　　“可是昨日同那神鸟大战毁去诸多大殿的仙师?”
　　嬴政突显疲态，揉了揉眉心。
　　“凶禽来的突然，邢曌一番大战音信全无，我大秦兵锋直指燕都恐有变故。”
　　“这玉琼仙师可有来历?”
　　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解下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物，赢余自然不会放过。
　　“邢曌来历神秘，当日也同那凶禽突兀显露咸阳，凭空捏雷，口吐焰火献技于朝堂，父王也是心生好奇方才将其收录，不想竟引出如此凶禽降临咸阳。”
　　看来我这父王当日心思也没在这玉琼仙师身上。
　　现在人不见了，怕是心中悔意。
　　看着嬴政略有睡意的面容。
　　“父王保重身体，日后这天下还需父王多有操劳。”
　　“燕地之事，余回去稍作准备便启程，父王莫要忧虑。”
　　听得赢余一番话语，嬴政脸上浮现轻微笑意。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儿子。
　　“此番巡燕，后途难测，余自当小心，日前那荆轲逆贼所带“鱼肠”剑便赐予防身，宫中卫队任凭挑选，余儿定要平安归来。”
　　“为父王分忧，自是儿臣本分。”
　　“好，既然如此，父王便静候余儿佳音。”
　　听出父王有端茶送客之意，赢余自然也乐得了如此。
　　既然嬴政对那玉琼仙师也不甚了解，自然也无需多待，更何况，别看此时嬴政和和气气好说话，伴君如伴虎，个中滋味非当事人所能了解。
　　“余回去同母亲辞别，即刻动身。”
　　又想到点什么，吴三吴四这两人的事便一并解决。
　　“儿臣只要向父王要两个人。”
　　听闻夏母，嬴政似有追忆。
　　“这些同赵高说去便好。”
　　说完，摆了摆手示意。
　　“儿臣告退。”
　　赢余躬身退出大殿，未带起一丝清风，宛如永恒的长明灯依旧静静地独自燃烧，似世间一切都引不动其侧目。
　　大殿外，赵高静候。
　　“呵呵，赵大人。”
　　“余又有事要劳烦了。”
　　“公子言重，有何吩咐高定当办的妥帖。”
　　这赵高当真滑不溜手。
　　“那巡卫侍郎手下有吴三吴四俩兄弟，哦不对，还有个任琦将这三人都划到我少余殿名下，麻烦赵大人咯。”
　　“此事，高即刻去办，公子请……”
　　待得赢余远去，赵高轻身走进殿内。
　　灯火依旧，虚掩的大门透出一道天光。
　　“赵高，去将那柄“鱼肠剑”送到少余殿去。”
　　随后又好像想到点什么。
　　“再准备些丝帛一同带过去。”
　　“再派几个影卫跟着余。”
　　“是，王上，下臣告退。”
　　“嗯，去吧。”
　　随着赵高的离去，四海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嬴政一双锐利的眼睛似看透虚空。
　　“没有人能阻挡天下的统一。”
　　赢余坐在宫中朝议专用的马车里，心中万般谋划翻腾。
　　“方仙道，真是有点期待呀。”
　　等回到少余殿，太阳已然高悬于顶，赵解早早便在府门外等候。
　　早上去的匆忙，只在四海殿喝了点小粥。
　　时至此时，腹中早已闹腾。
　　被迎上来的赵解听到忙是告罪。
　　“公子，夫人已备好午膳，正在大堂等公子过去。”
　　赢余也不矫情，快步走入大堂，一把坐在毯子之上，眼前青铜案上吃食一看便知是母亲夏氏亲手制作。
　　“母亲，余儿便要出门一趟，时日或是许久，望母亲不要怪罪。”
　　该来的还是要来。
　　夏夫人自知，儿子总要长大，雏鹰自会离巢。
　　心中忧虑却是不减。
　　自早上应诏离去，便是有所预料。
　　许是天人感应。
　　强忍住心酸。
　　“余儿去，母亲自会珍重，这咸阳宫中百般不缺，却是要多来往音信，让母亲好得知吾儿平安。”
　　离别难，自凄苦。
　　这顿饭吃的真不是滋味。
　　赢余甚至有些不敢看夏夫人，不敢看到她那强颜欢笑，看到她那深深关切的眼睛。
　　不多时，赵高再次来访。
　　与之同来的还有三人，正是吴三吴四还有任琦。
　　之前见这任琦颇有心思，便随手将其捞了过来。
　　“日后，余便有劳诸君了。”
　　“得遇公子，三生有幸，敢效死。”
　　赵高在旁看的真不是滋味。
　　“公子，此物王上所赐，定要好生保管，还有这些财帛也是王上赐予夏夫人的。”
　　接过赵高递过来的一柄短小匕首，寒芒出窍。
　　通体青铜所铸。
　　长约半臂，寒光四射，端是神兵利器。
　　然，同后世合金钢刀自是无法比较。
　　青铜韧性不够，剑身过长则易断，半臂恰好。
　　收起“鱼肠剑”，又看了眼一同送来的半车丝帛财物。
　　“有劳赵大人，不若入府小憩片刻如何?”
　　“高，王命在身须尽早复命，就此别过。”。
　　大秦办事干脆利落之风盛行啊。
　　望着车架远去，赢余回过神来，吩咐赵解安排好吴家兄弟同任琦的住所便只身回寝殿，剩下的事就交给夏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