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田丽的选择

　　白文山的小女儿白三秀一年前参加高考时，没能如愿考上本科大学，虽然他也想像他三哥白建行一样读个专科学院，或者像其他高考同样落第的同学们一样接着复读。可是家里边的经济状况实在不允许她继续读下去，而且他的爹娘也不同意她再继续上学。
　　离开校园之后，她跟爹娘说自己想去省城投奔二哥，想去城里打工。可白文山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进城，觉得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家里边不放心，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这一年里，经常有人上门给三秀说媒，可三秀实在不愿像她两个姐姐一样，年纪轻轻便为人妇，为人母。经常躲在她两个姐姐家里逃难。
　　白文山帮着白建章打理他的养殖场，俩人承包了好几亩地来种玉米，等到冬天寸草不生无法放牧的时候，拿收获的玉米给喂养的牲口当饲料。
　　这天，俩人在地里忙完回家吃饭时，三秀从她大姐家回来了。白文山教育三秀：不要有情绪，女儿家早晚得嫁人，别再出去躲着了。
　　三秀知道自己终究躲不过这一劫，刚才回来时，她娘还跟她说邻居过几天要给她说媒。可她实在有些气不过，开始跟爹娘抗议：“我知道家里边没钱再供我上学，我也不抱那种男女平等的幻想，像三哥一样让你们供我上大专。我就想自己去城里边闯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可你们把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给扣下，让我哪儿也去不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硬逼着自己女儿出嫁的。当年，我大姐、二姐还不是让你们给逼得……”三秀委屈的落泪了。
　　白文山和秀兰没有做声，对于三个女儿他们两口子心里边是有亏欠的。就让她嘴上过过瘾吧！之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这样的场景，白建章经常在白文山家里偶遇，他的同情心总是那么泛滥。三秀是个高中生，她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想拥有一份儿自己的事业。不想像她的两个姐姐一样，把自己的青春消耗在哺育孩子和每天的三茶六饭里。
　　他的爸爸已经倒台了，白建章无法像以前一样，可以帮着她说句话，在金山集团谋个职位，而且以三秀的文化水平去到那里也难以立足。他决定教三秀一种实实在在的本领。
　　“三秀！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学医啊？”白建章突然问道三秀。
　　三秀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你肯教我？”
　　白建章冲她点了点头。
　　三秀激动的冲上去搂着他的脖子：“那我明天就开始跟你学医！”
　　她过分亲密的举动，搞得白建章异常尴尬：“你可别误会我再打你的主意啊！我纯粹是想给自己找个能理直气壮蹭饭的地儿。”白建章急忙解释。
　　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白文山夫妇也感到颇为震惊！跟着白建章学医，那可比拿个大学文品还要吃香。住在一个村子里，他们知道白家堡祖传医学的道行有多深。在替女儿高兴的同时，也充满了对白建章的感激。
　　从那以后，白三秀经常出现在白建章家里，跟着他坐诊，认识药材，寻找人体的穴位等等，从一点一滴开始学起。白建章也便跟着她理直气壮的去她家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这天晚上，白建章在给三秀讲解完当天的医学课程后，跟着三秀去她家吃晚饭，路上遇到狗狗收工回来了，狗狗好久没跟白建章凑在一起热闹了，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饭桌上，白建章询问起狗狗跑车的情况。狗狗告诉他们：“在采矿场拉矿赚钱，比之前咱买车时想象的还要好，我开的自己的车，跑的躺数多，挣得也就多，公司车队的司机，开着公家的车，每天拉多拉少，挣得都差不多，跑车没有积极性。”
　　狗狗看起来很饿，馒头吃得太急噎他话也说不出来。秀兰急忙递给他一碗稀饭，狗狗喝了一口稀饭顺了顺，接着说：“我这一天下来，也就晚上能吃顿正经饭，早上天没亮就出车了，我娘给我带着馒头、干馍馍和水壶，中午的时候，就坐在车上随便对付一口，还得接着干。这一天下来可把我饿坏了。”
　　秀兰感觉有点心疼狗狗：“你这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哪能受得了！”
　　白建章问他，现在采矿场还像以前一样，只有他和建文两辆私家车在拉矿吗？
　　狗狗告诉他，已经有好多私车在加盟矿业公司的车队了，都是车主自己找上门的，矿业公司马上就要开始实行这种私车加盟的模式了，最近几年，总公司下的开采任务越来越大，光凭公司车队根本就完不成任务。
　　白建章这时想到了还在放羊的旦旦，想帮他一把。他跟狗狗说：“你明天出车时把旦旦拉上，让他跟着你学着开卡车，就说是我说的：‘就算他想买车也得先学会开吧，天天在村里边放羊还假装不理人，一辈子也买不了车。’”
　　狗狗明白了白建章的心思，吃过饭以后，他便去找旦旦了。
　　两个月以后，白建章去到旦旦家里跟他爹娘商量，想跟他家里凑钱给旦旦买一辆拉煤王。狗狗和旦旦也在旁边。
　　白建章跟旦旦父母说：“旦旦已经荒废了自己的学业，不能让他就这样一直呆在村子里放羊，得给他找个正经的出路。”
　　可旦旦爹娘不愿意大动干戈的折腾，只想安安分分的生活。跟白建章说道：“你要有钱你给他买吧!我们家两个儿子呢，把所有的羊都卖了也换不来一辆拉煤王，再说了，把羊卖了，我们老俩口后半辈子吃啥？”他爹娘心思过于简单，想起啥来说啥，完全忽略了白建章对旦旦的一番苦心。
　　狗狗有点看不惯旦旦父母的嘴脸，怒气冲冲地说：“建章哥的钱又不是土疙瘩，我买车的钱也是他借给我的，将来要还的。建章哥好心好意的跟你们商量，又不是都让你们出钱，还不识好赖了。”
　　旦旦的爹娘骂狗狗多管闲事儿，双方吵了起来。为了不使局面恶化，白建章把狗狗给轰走了。
　　白建章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心静气地对旦旦爹娘说：“你们只要同意让旦旦从事跑车这一行当就行，剩下的我来搞定。他和狗狗不一样，爹娘都在身边，我也不好擅自给他做主，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万一出了事儿我没法跟二老交待……”
　　在征得他父母同意后，白建章自己垫资给旦旦买了同样的卡车，他的同情心不允许他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旦旦，就这样暗无天日地在村子里过活。
　　白义村小学的刘老师离职了，她们本村的小学老师被调到了乡镇上，她趁机回到了自己村庄的小学任教，也方便她照顾一家老小。
　　每每这个时候，白文山都会发愁，只要出现老师空缺，白义村的孩子们都会暂时性的失学。而白建章的亲二叔，身为村高官，根本不管村子里的这些琐事，总是说自己在乡政府的工作忙，找各种理由推脱。
　　白文山给闻阳乡教育办打了报告，请求重新给白义村小学委派一位新老师，教育办一直拖着，没有任何回复。白建章带着三秀去到学校给孩子们开了课，暂时扛起了教学的重担。农机研发的工作可以暂缓，可田里已经种下的庄稼总不能荒了吧？白文山心里明白：白建章是不会让孩子们去帮他种地的。他找来孩子们的家长商量，白建章一个人总共也没有多少口粮地，家长们便暂时性的分担了他的农活儿。
　　过了一段时间，闻阳乡教育办来通知说：准备撤掉白义村小学，让家长们想办法送孩子去附近的中心小学或者乡镇小学读书。理由是：实在没有老师愿意来白义村任教。
　　留在村里的人们，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富裕，跟着孩子们去乡镇上陪读，没有地种，还要租房子，根本难以承受这样的花销。白文山带着家长们拉着横幅，堵在乡政府门口闹得天翻地覆，于白文山而言，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乡长和书记了解了白义村的情况，给教育办做了指示：出台一些鼓励政策，尽快往白义村小学配备老师，不能让孩子们没有学上，白义村村民现在的生活水平，还不到撤掉学校的时候。
　　在白义村附近的中心小学，校长把老师们集中起来开会。乡教育办把往白义村配备老师的重任，强行压给了这所小学。校长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在场的二十多个教师，顿时一片哗然。
　　“白义村小学连口蓄水窖都没有，吃水还得自己去挑！”
　　“那儿连个食堂也没有，还得自己生火做饭。”
　　“以前有个老师在那儿教书，冬天自己生火取暖，大风刮的烟气倒流，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差点丢了性命！”
　　……
　　不同的声音，表达着同一种心态：“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散会时，校长把一位叫田丽的老师留了下来。
　　田丽时年三十五岁，丧偶，是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一儿一女在中心小学教书，大女儿冯南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冯兵上小学二年级。
　　校长对田丽说：“你爱人也走了多年，你也该重新找个人来陪伴自己了。咱们学校是封闭式寄宿学校，老师们也都是清一色的女教师，当然除了我这个校长！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换个环境，去一个开放式的学校，接触一些外行的朋友，说不定能遇上个合适的人。”
　　“咱们学校有很多单身的同事，她们还没结过婚呢！他们比我更需要男人。您这个理由不够充分。”田丽心里边也在排斥白义村艰苦的生活条件，但自己的婚姻状况也却如领导所说的那样。
　　“我说的可能有点不恰当！”校长担心自己说错话，伤了田丽的心，“别的老师都是待嫁，你是再嫁，前提条件不一样。我这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
　　过了好一阵子，田丽才从会议室走了出来。她在学校的好朋友、好同事一直在外头等着她，担心她误入歧途。
　　“校长是不是让你去白义村？”
　　田丽冲她点了点头。
　　“你同意啦？”
　　田丽又冲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同意呢？”
　　“反正总得有人去，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别再伤了和气。”
　　“老天爷！你是不是还嫌你自己不够惨！”
　　“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再烂又能烂到那儿去。再说了，又不是让白去，政府还给补贴呢！一年后还能在调回来。”
　　“你等着吧！一年后找不下接班的，照样把你摁在那儿。”
　　“我觉得校长说的也对，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碰上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白义村是个穷地方，好男人能呆在那种地方吗？”
　　“谁说的？人家村里不是还出过一个首富嘛！”
　　“你没看报纸，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留在这儿，我的日子天天也就那个样子。”。
　　……
　　田丽的女儿已经四年级，只能留在中心小学寄宿上学，她带着小儿子冯兵，踏上了去往白义村小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