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水记

　　九四年初回故乡时，村里的生活条件还很差。别的困难白建章都一一克服了，可是故乡没有自来水的困境几乎就要把他淘汰，重新打回城市。
　　七十年代时，他们一家还生活在上海，逢年过节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着他回到故乡与姥姥姥爷团聚。还记得那时爸爸挑着水桶拉着他的小手去村边的井沟里（村里人命名的地名）给家里挑水。
　　记得那里有两口一大一小的浅井，井口用石块砌筑的，很窄。爸爸拿着扁担上的铁钩子勾住水桶伸到那口大水井里做出一个向下甩的动作，再把水桶拉上来，便兜上来满满一桶水。
　　挑着水往家走去，爸爸一只胳膊压在扁担上，另一只胳膊前后摆动，喝着扁担咯吱咯吱的节拍时而小跑，时而漫步着，自己跟随在后面。井沟里路不好走，要过一座用木头驾设的的窄桥，过了桥挨着一座小土山，是一段很窄的边边小路。走惯了城市的大马路，回到农村，过小桥、走边边小路，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去，行进的很慢，结果是死活撵不上挑着水的爸爸。爸爸走到前面，还得放下挑着的一担水，坐在那里回过头来等他。
　　白建章挑着水桶走在井沟里的路上，脑海里全是儿时的记忆。
　　如今窄木桥和边边小道还在，只是那两口小浅水井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在那两口浅水井的基础上扩建了一口大深水井。旁边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写道：响应国家“农民饮水解困工程”的号召，白义村3米×4米×25米深水井落成，吃水不忘挖井人，吃水不忘党中央。落款：闻阳乡乡政府。”
　　白建章学着和同来挑水的村里人一样，拿扁担勾着水桶，伸到井里来回摆动，水桶灌满水之后，再拽上来。这第一个过程，他就出了纰漏，水桶灌满后，由于拽的太急，水桶脱了钩子沉到了井底。他只好灰头土脸的去找他三叔家儿子白建文来帮忙捞水桶。
　　白建文从家里找来了系着绳子的铁质水抓子，伸到井底，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帮他把水桶给捞上来，又耐心的教他掌握从井里拔水的诀窍，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是，他的步伐喝不上扁担一起一伏的节拍，满满的一桶水，等回到家撒的就剩下了半桶，建文说：你的腰杆子太僵硬了；再有就是，他的肩膀上从来没有承受过这么重的分量，一担水压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肩膀磨破不说，总共就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挑着水走两步歇三步，半个小时都挑不回去一担水，建文说：你一开始先挑上半桶，反正你挑着满满一桶也是全灌溉了土地爷了；还有就是，那座窄木桥和那段边边路，挑着水不比空溜腿，路过那里时他很难掌握平衡，心头恐惧，两眼一黑，连人带水全翻到了沟里。建文都不想再说什么了，连他自己都数不清给他捞了几次水桶，帮着他挑了多少担水了。
　　村里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说什么的都有，“这个年轻人不行”、“这个年轻人吃不了这份儿苦”、“这个年轻人从小就没有遭过这个罪”。村里人一般都集中在早上时分挑水，白建文经常还在睡梦里就听到家门口有人喊他，“快！你家兄弟又掉进去”、“快！你家兄弟又在井沟里翻船了”……大清早的，就像报丧似的。
　　建文跟他说：“要实在不行，就跟你姥爷当年回村里养老时一样花钱雇邻居挑水，你按担数给人付钱，反正你也不缺钱。”
　　白建章当场就回绝道：“我姥爷当年是因为一把年纪了挑不动，没办法。我一个年轻人让别人给我挑水，那多难为情，绝对不行。要是那样我还不如回城里呢。”
　　“遭这个罪!你这是何苦呢?”白建文叹着气说道，“我是不想让村里人笑话你，看你出洋相。”
　　再经历了无数次的跌桶和翻船后，白建章终于找到了他爸爸当年挑水时的那种时而小跑、时而漫步的感觉。他也可以像村里的男人们一样，顺利的拔起一担水，喝着扁担咯吱咯吱的节拍，挑着水悠着气息回到院子里，桶里的水还是满满的。挑水对于他来说，算是人生的一大挑战，一段充满血与泪的历史。
　　可是村里边吃水难的问题依然困扰着他。
　　农村人生活不像城里人那么讲究，平时大洗的日子都在十天左右，平日里也就抹把脸、做做饭，用水量也没有那么大。可是白建章习惯了城里人的讲究，地里忙碌一天回来，总是洗来洗去。每天需要挑那么多水，他肩膀上都磨起了茧子，白义村挑了半辈子水的爷们里都挑不出肩膀上磨出茧子的选手。有时候睡梦里他都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日子久了，他对挑水这个项目失去了耐心，开始打退堂鼓了。。
　　后来还是白建文帮他想到了办法：在院子里挖了一个约三米多高、两米多宽的大洞，建文会干泥瓦匠的活儿，他自己买来建筑材料，建文帮他砌了一口水窖。从镇上的自来水站买来水，蓄在水窖里用。白建文告诉他，以前乡镇上没通自来水时，乡镇上的学校和机关单位都这么干。
　　水窖落成后，买来水，白建章便从村里的挑水队伍里撤退了，家里边用水也宽敞了，他还在水窖里安装了水泵和水管，往院子里的菜园子里边祸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