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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河初级中学，坐落在新北市古彭区北大河镇的边缘，大门朝南，西面和北面都是田野，东南是城镇。中间通过一条东西向的四车道柏油路连接起来，路上时常有各种电动车和汽车飞驰而过，直到深夜才稍稍安静。
田野里种的是杂交水稻。六月正是水稻返青分蘖的关键时期，人们把握良机，灌水、施肥、喷农药，使得99%的水稻都能得到养分，茁壮成长。
但总会有漏网之鱼，有些水稻从种子上就没长好，一直比别家的水稻低一头，仰着脸看着别的水稻迎风摇曳；也有的水稻长得跟杂草一样旺盛，但到了末了，却不结稻谷，稻穗都是空的。
两种都是滥竽充数，早晚要穿帮。
郭子敬便是一棵空了心的稻穗。在北大河初级中学“苦学”三年，结了一堆苦米粒，除了体育一枝独秀，其它的像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全都是半生不熟的空谷子。
学校门口，家长们翘首以待，考生们在傍晚的晚霞散去之前，将完成最后一场考试。
这是最后的收获时刻，是饱满的米粒还是空了的皮囊，此时都现了原型。
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郭子敬看到他的女神高君怡，此刻正高昂着头颅，飘逸着长发，和她的学霸朋友们对答案。
他“偷听”了第一题，哎呦，错了；偷听了第二题，嘿呦，又错了。他没好意思继续听，十分沮丧地走开了。
“唉！不知道能不能考一个职高？”郭子敬掰着手指算分数，算一次就叹一口气，“唉，这都不行的话，难道真要沦落到去蓝翔开挖掘机？我的命运啊，怎会如此凄惨！”
正哀叹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根胳膊，一把揽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郭子，你考得怎么样？别沮丧啊，咱们的目标是职高，不用跟别人比。要不要算算分，只要差得不远，我让我老爸把你一起弄进去。”
说话的是郭子敬的好朋友杨英皓，两人物以类聚。不过杨英皓这货好歹从小跟他做生意的老爸学过算账，至少数学过得去，比郭子敬好点。
面对这位好朋友，郭子敬也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致，他发泄似的把路边一颗石子踢得好远，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谢了，考试考得脑袋有点糊，唉，你让我自己走走！”
书到用时方恨少。几家欢喜几家愁！看到好友夕阳下落寞的身影，杨英皓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天生乐观，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结果没出来，也不一定是最坏的结局。”
突然，杨英皓看到半空中闪过一点红光，在郭子敬面前闪烁，正疑惑那是什么，那红光就“嗖”地飞进郭子敬的身体里。
此时两人距离十多米，却好似千里之遥，恍惚时，他看到好朋友忽然仰倒在地上，打着滚儿哀嚎。
他才意识到不妙，拼尽全力向前跑，大声喊着：“喂，小心。”
这一幕对杨英皓来说只是惊鸿一瞥，那道红光就出现在郭子敬眼前，只离他半米远，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所以他看得更清楚。
没头没脑地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是一条滴血的彩色虫子，或者说被鲜血覆盖。它大约有两节小拇指长，浑身散发着奇异的光，有密密麻麻的刺，原来是一只“毛毛虫”。
它蠕动了两下，团成了一只红色的小球。那小球像红玛瑙一般，只不过外面的鲜血在流淌，里面的虫儿在翻腾。更让人惊奇地是它始终悬在半空中，血液也未曾滴到地上，好像失重似的。
它并不是“嗖”地一下飞向郭子敬，却像是突然从半空消失，后又突然出现在他目光的边缘，也可能是速度太快，总之前后只是一眨眼，人的视觉根本分辨不出来。
郭子敬顺着那奇异的光低头一瞅，那虫子已经钻进他的衣服里。
感觉到肚脐里传来撕裂地痛，他惊恐不已，下意识地扯开衣服，却见那虫子已经钻进了肚脐里。
下一刻的想法当然是要把“虫子”揪出来，可他的手速太慢了，还没到跟前，虫子已经钻了进去。
然后他的一双手在肚皮上抓挠，只抓了一手的血，那是他自己的血，也是虫子身上覆盖的血。和抓挠地感觉同时而来的是痛！是很痛！是钻心地痛！
像是戴上金箍的孙猴子听到了紧箍咒一般，又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撕咬一样，那感觉实在难受得厉害。
痛苦一阵一阵袭来，从肚子冲向头顶，好似万箭穿心，又好似五马分尸，使他头痛欲裂，满地打滚，好似死了一回又一回，却又始终没有死掉。
他大叫，他哀嚎，恍惚间，他听到了杨英皓的惊呼，迷迷糊糊地联想到了刚刚那场糟糕至极的考试，一个念头忽然从裂开的脑子里闪过：“这下好了，连挖掘机都开不成了。”
这一刻，时光似乎停下了，痛苦却没有停，只不过在慢慢变弱，郭子敬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哀嚎声也变成了呜咽，好似随时要睡去的样子。
“就这样了吧？”他想，“这次睡着了就醒不来了吧？”
又是一阵恍惚，“心小，喂！”依旧是杨英皓的声音。这声呼喊若是倒过来，再加快点速度，就和他刚才的惊呼一模一样了。
郭子敬顿时疑惑，“这叫声好奇怪，竟然是倒着的，我都要死了他还想逗我笑么？”
然而不光是这一声，别的话也倒着重复了一次，“走走己自我让你，唉……”
接着是退回到考试。考试也是倒着的，手拿着笔，在写满的试卷上涂鸦，涂到哪里就擦去哪里。
还有倒着的最后的狂欢，满天雪花在六层高的楼前乱飞，从地上飞到天空，飞到了一个个狂欢者的手中，也飞到他的手中。从这个角度看，竟然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最后的誓言，最后的一节课，最后的全班同学拍的一张合影……一幕一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情不自禁地想着，“听说人死的时候，会把从前的经历回忆一遍。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然而，当这场“回忆”结束的时候，郭子敬却还有意识，身体也还有感觉。他的痛苦轻不可见了，只是累得很。
还是傍晚，残阳如血。
刚吃了晚饭的他正要退回到食堂里去，就停在了一棵法国梧桐树的下面，他喘着粗气，浑身都软软的，干枯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在所有人静止的目光里，他一头栽倒在梧桐树下。
这是五天之前，离中考还有两天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