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之序章

　　时光转瞬，流光易逝，九年光阴眨眼已在尘埃之中。谷延家当年的残垣断壁已是恢复如旧，可当年的人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嘉玉公主经过当年一事的打击，神智变得混乱，有些疯疯癫癫，整个人也是时好时坏，帝都的名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些定神安魄的药物以做维持。
　　身为家族族长的谷延鸿经历当年的打击，也变得一蹶不振，刚过知命之年已是满头白发，额间的皱纹已如刀深刻，苍老入骨。而当年襁褓中的那两个婴儿在谷延家已渐渐长大，依旧遵照嘉玉公主所取之名——女孩子叫谷延语儿，男孩儿取谷延墨名字中的墨字和嘉玉公主名的玉字，名叫谷延墨羽。
　　或许是因为谷延墨的原因，谷延鸿对这两兄妹自小便管教甚严，绝不允许行将踏错一步。自小便请鴻学大儒为师，立言立行。谷延语儿尚且还好，自小恬静安逸。而谷延墨羽像是继承了谷延墨的血脉，虽聪慧伶俐，却性格跳脱飞扬，除了谷延鸿能管束之外，其他人无人能够管束。而请来的鸿学大儒，十个有八个都是被他给气了走的，剩下的两个也是忍受不了他的刁钻古怪而率先请辞。无奈之下，谷延鸿只得严加管束，将他禁锢在谷延家，以免外出惹是生非。
　　哪怕如此，他依旧智计百出，总能想出各种办法。记得他在六岁那年，谷延鸿给他一本《河图洛书》让他熟记，并让人在书房外看着，不许他外出。却不曾想他却伙同妹妹谷延语儿，让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自己换上妹妹的衣衫大摇大摆的出了书房，在星辰塔中一通捣乱，将塔中供奉的御赐珍宝玛瑙像扔石子一般一颗颗扔下塔，气得谷延鸿火急火燎的赶到塔上想要好好惩戒一番。而这机灵的小鬼见势不妙，早已溜回了书房，拉着妹妹一同跑到嘉玉公主的房中躲了起来，让谷延鸿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到两孩子八岁之时，谷延鸿鸿便开始正式传授他们谷延家的星象之术和修行之法。特别是谷延墨羽，对他要求更为严格。毕竟自己的儿子谷延墨未能学得谷延家星象绝学已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一个痛，他这一脉能够指望得上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孙子。谁知，这两兄妹正好相反，谷延墨羽虽看起来天资极好，可无论谷延鸿如何尽心传授，谷延墨羽总是进境缓慢，兴趣缺缺。而谷延语儿却是进境神速，小小年纪便在星象之术上展现不凡的天赋。一旦她将来觉醒谷延家独有的星魂血脉，定可继承谷延家星象之术的精髓。
　　其实谷延鸿何曾知道，相比于谷延家的的那些深奥枯燥的星象之术来说，岐黄之道对年幼的谷延墨羽来说更具动力和兴趣，也或者说是他心底最大的一个心愿。
　　自从他开始渐渐明白事理之后，除了有时调皮捣蛋之外，对歧黄之术有着疯魔一般的痴迷，连认字也是让儒学大师拿着医书教他入门的。到如今九岁，他读过的医术比读的修行之法都多。有时他更会尝试配置一些药方，以验证自己的学医术到底又几分水平。可是哪怕他天资不错，又日以继夜的努力熟读的各种医书，在浩如烟海的医道之前，依旧受年龄所限，始终不能配置出自己想要的药方。
　　又四年多过去，两兄妹十四岁这年，谷延语儿率先了谷延家的星魂，成为一名基本的星术师之时，谷延鸿对谷延墨羽的修行逼迫更紧，希望他也能够早日觉醒家族的血脉。不仅仅是谷延鸿把谷延家下一代的希望寄托在这唯一的孙子身上，更是以一个星术师的特殊能力和直觉对大胤局势的感到不安。
　　谷延家自从先祖谷延星河退后政治舞台之后，谷延家虽不再参与朝堂政事，一心研究星象之术，但对大胤皇族与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却知之甚多。大胤太祖至起事之起，犹豫力量薄弱，势单力孤，而借助各世家大族之力平定天下。即位之后也曾对当年的各大世家大族进行大力的封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胤政帝康乐年间，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人妖两界之战。虽然是以妖界战败退回云之彼岸为终，但这一战也让大胤皇族实力锐减，各大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影响越来越大，甚至对皇族之势都造成巨大的影响。
　　宗政皇族为巩固在大胤的地位，此后历代帝王在不断积蓄力量的同时，一面削弱各大世家大族势力，另一面使用怀柔政策拉拢以南宫家族、司徒家族、杨家和白家的大家大族，以巩固自身政权。各大世家大族为保障自身地位和实力，与皇族之间的摩擦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胤帝洪武驾崩之后，新帝正誉即大位，皇族与各大世家大族的矛盾愈加激化，特别是与世家大族为首的南宫世家。
　　这在大胤的史料记载中乃是一段密史，谷延鸿虽身为谷延家的族长，在大胤具有非凡的地位，但所知的也不过十之六七。
　　据他所知，正誉帝继位之前，本是一位落魄的皇子，乃是洪武帝与一名宫女所生。因母妃地位低下，遭受诸王子所排挤，一直郁郁不得志。二十岁开始在外流浪闯荡，十年之后才还都。此时已年近中旬的他，原本在诸王子中是最没机会继承大统之人，却不知因何缘故，洪武帝在临终驾崩之际将大位传于他。谷延鸿只记得洪武帝出殡之日，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南宫皇后与前太子突然病逝，卒于这一天，并一同下葬。
　　南宫皇后本为南宫家掌上明珠，其子被册封为太子，突然在先皇出殡之日莫名其妙而亡，南宫世家自是暴怒异常。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明当即进宫质问正誉帝，不曾想正誉帝率先发难，利用早已让人收集好的资料和证据，一连罢绰南宫世家数位再朝之人。南宫明当时虽碍于形势选择了隐忍，之后却连连向胤帝反补，并与世家大族大族之首的司徒家、杨家、白联系越发的紧密。到今日，随着正誉帝位日渐稳固，与这四大世家门阀的矛盾愈加尖锐，大有一触即发。
　　虽然谷延家自从先祖谷延星河之后，便不在朝执政，但谷延鸿却深知一旦正誉帝与四大世家大族的矛盾彻底激化，甚至刀兵相向，他谷延家定然无法幸免于难，势必卷入这巨大的漩涡之中。为防万一，谷延鸿不惜以耗费寿元为代价进行卜算，却始终无法看清卦象，只见到卦象之中一片金色的天空和青色的天空被一团漆黑如墨的乌云笼罩，乌云之中有着一道黑暗劫光划过，欲要毁天灭地。谷延鸿又为谷延家卜算了一卦，可惜卦象依旧清晰不明，混沌一片。为防万一，谷延鸿开始未雨绸缪，将谷延家的优秀子弟开始送往各地，并令人前往谷延家的祖地西岚郡购置商业田产以备不时之需。
　　谷延鸿也确实有先见之名，正誉帝八年，在大胤皇族与南宫世家为首的世家大族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平和和摩擦之后，最终还是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这场大战让盛极一时的大胤走向了衰落，富丽繁华的帝都沦为了一片废墟，各地豪强开始并起，逐鹿天下。而这段重要的历史，也被后世称为“世伐之乱”。
　　在后世史书中有这样的记载，“正誉八年春，以南宫世家为首的四大家族以烂刑苛，除暴政为由起兵叛乱。数日后，帝都沦陷，帝薨于未央宫。”
　　只是史书始终是史书，无论如何的详尽，都不过是根据当年流传下来的之言片语说所记载，终究难免会各种各样的缺失。可对于那段历史的亲历者来说——灿烂的繁华始终挡不住累累白骨之下的哀嚎。而这一段历史巨变的开篇，对多年之后谷延墨羽来说也是心中始终难以磨灭的一个痛。
　　那天，帝都杀声震天，遍地尸骨累累，无数的鲜血汇聚成洪流从皇宫之中流遍四门。而在大胤传承了数百年的星术世家谷延家族也在那天变成了名存实亡，星散流落。
　　谷延墨羽只记得那天帝都到处都是喊杀声，哪怕谷延家建在帝都极西的南屏峰上，那犹如浪潮一般的喊杀声依旧听得清楚。仍留守在谷延家为数不多的弟子在家族长老的带领下分批离开，谷延墨羽和谷延语儿收拾好整顿的行装，目光同时望向谷延鸿那沉厚的背影。
　　“都打点妥当了吗？”谷延鸿头也不回的道。
　　“都打点妥当了，老爷”。谷延家唯一留下的老人钟叔佝偻背低声道。
　　“老钟，公主和少爷小姐就都交给你了，你……”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身一把抓住钟叔长满老茧的双手，重重的道：“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拜托了。”
　　“你们一路上要听钟伯伯的话，知道吗？”谷延鸿摸了摸谷延墨羽和谷延语儿的头，威严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慈祥之色。
　　“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爷爷。”谷延墨羽低声道。
　　“爷爷还有事，等爷爷办完了事就会去看你们。你是哥哥，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和你母亲，知道吗？”
　　“嗯！”谷延墨羽重重的点了点头。
　　谷延鸿深深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后，道：“准备好了你们就走吧。！”
　　“我不走。”嘉玉公主坐于一旁，突然开口，目光呆滞的望向前方，道：“我不会走的，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尽管谷延鸿的心阵阵刺痛，还是忍不住叹息道：“他回来不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嘉玉公主只顾诺诺低语道：“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刻，谷延墨羽仿佛只觉心被撕裂了一般，却只能低声安抚着情绪时好时坏的母亲，“爹会回来找我们的，我们先回家，爹晚些时候就会回来的。”
　　“我哪儿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他……”
　　“我们走吧！母亲，父亲他会自己回来的。”谷延语儿拉着嘉玉公主的手，蹲着她身旁，眼角的泪水如珍珠一般划落。
　　“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嘉玉公主只是目光呆滞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母亲……”
　　“既然不想走，那都不用走了吧！哈哈哈……”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在谷延家上空响起，声音虽不大，也略显阴沉，却仿佛极有穿透力，击在人的心头，让人忍不住想要遵从他的意志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