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决定

　　中年居士道：“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主要还是因为你那位释延梦师兄，他现在在哪里？今天又摔了什么东西？”
　　“他今天一直在生闷气，脾气没那么大，只摔坏了一个碗和一个杯子。”
　　“练功吗？”
　　“不练，周姑娘在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情愿，却不敢违抗你的意思，还装样子练一练，周姑娘一走，他干脆就不练了。”
　　中年居士看向道悦，苦笑道：“大师，看来他要让你失望了。”
　　道悦道：“阿弥陀佛，是尘未去，缘未来而已，不需过分忧心，大智慧者，往往有大心魔，心魔一去，便是清风朗月。”
　　那少年居士道：“其实，我觉得他就是记忆一直没有恢复，暴躁不安，对谁都不敢相信，却又希望有人能帮他排忧所致。”
　　中年居士道：“我看是记忆虽失，那个狂妄自大的臭脾气却没丢，看到周姑娘年轻，又是女子，自然不服，更不愿意放下臭架子跟她习武，他哪里知道，江湖不比沙场，江湖之中奇女子多得是，不要说别人了，就是他妹妹，若徒手相搏，他也不是妹妹对手，只不过他妹妹不想折他锐气，一直让着他而已。”
　　那少年居士低下头，轻声道：“我也知道，安娘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又突然抬头道：“是了，不知为何，延梦师兄近几天尤为喜怒无常，大师，我总觉得是他记起了什么，却又没能抓住所致。”
　　住持道：“还是那句话，万般皆有缘，他机缘若到，便会恢复，不需忧心。”
　　“这样不知要等到几时，公孙先生也没有办法吗？”
　　住持道：“此药半是天赐，应运而得，非特意能炼成，公孙先生知道能改变容貌，但让人丧失记忆，却完全没有想到。”
　　中年居士道：“是延梦自己太过执着，想把仇恨紧紧抓牢，反而忘掉了一切，我本来担心他沉不住气，一时忘了也好……”
　　少年居士道：“可是，现在崔家满门妇孺已经在南行途中，朝廷心怀鬼胎，主官居心不良，崔雷重伤未愈，这一路将凶险之极，无论如何，不能不救。必须将一切告诉延梦师兄了。再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
　　住持道：“老衲理解，延梦性格刚烈，做事果决，以前在军营有军法节制着还行，现在没有了军法节制，一旦有不公平之事，他是绝不会忍耐的。”
　　中年居士道：“正是如此，我的本意是这一段时间先瞒着他，让你们两个静下心来，好好跟周姑娘习武，哪知他如此傲气，不但不好好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周姑娘，将周姑娘气走。周姑娘何等豁达之人，也能给他气跑，他做得有多出格，就可想而知了。”
　　少年居士道：“那现在呢，可以告诉他了吧。周姑娘也走了，时间也过了这么久。而且……”
　　中年居士道：“不，现在更不能告诉他。”
　　少年居士着急道：“那，那满门妇孺……”
　　“当然要救。”
　　“谁去救？”
　　“你和他都去。”
　　“你不去吗？”
　　住持道：“他容貌不象你们改变得那么大，一旦去救人，就完全暴露了。”
　　“那就暴露好了，都这个时候了，不行吗？你们不知道，万一安娘出了事，我……我也不想活了。”少年居士说着，眼圈一红。
　　中年居士道：“住口，堂堂男儿，竟说出这种话来，喂喂，你这是怎么了，还掉眼泪了，真没出息。”中年居士说到后来，口气变得有点无奈，正所谓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当下声转柔和道：“我不去，也是因为伤及了元气，再则，救人免不得要动手，带着大周队伍打了这么久的仗，要我朝他们出手，实是下不了手，你们年轻，没有这种负疚感，打便是了。”
　　“可是，你也清楚，我们原先是冲锋陷阵的沙场打法，用的是熟手的兵刃，骑的是心意相通的战马，朝廷现在已没收了我们的战马，又明令禁止百姓持刀剑以外的兵刃，对于所携刀器剑器的尺寸也限制得厉害，凭我们刚刚学到的这点武功，万一当真遇上了高手，怕是不容易成功。”
　　“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害怕了吗？”
　　“不是我害怕，我没什么可以怕的，可是那是一家人哪，一家妇孺在等着救啊。救不下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这些，为什么当初不好好的对待周姑娘却把人家气跑？知道她的师父是谁吗，公孙先生说那是天下第一高手，你们跟天下第一高手的弟子学武，还那么不情不愿的，白白浪费了这几个月的光阴……”
　　“不是我不想学，是延梦师兄他不让我学，还说出很难听的话，说得我不好意思学……”
　　“他说什么了？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说我长得这个样子，再跟女人学武功，那是……”
　　“长什么样子了，这不挺好的吗？”
　　“他说是，不男不女……”少年居士低下了头。
　　住持苦笑一声道：“公孙先生说了，容貌改变只是暂时的，后面会慢慢恢复回来的。”
　　中年居士道：“我觉得长这样挺好看的，比延梦好，他自己倒是变得又黑又丑了，我还看不顺眼呢？好了，这容貌之事，不要说了，暂时就只能这样了，他的那些傻话，你不要放心里去。”
　　住持道：“不过，延辉居士的话，不无道理，以两个人现在的功力，没有趁手的兵刃，对付一般的将士还行，万一真的遇到象样高手，救人还是欠缺把握。”
　　“我也考虑过了，这得找人来帮忙。”
　　“还能找谁帮忙？”少年居士苦笑一声。
　　“就找梁元帅和韩夫人，但是不可暴露你们身份，免得让他们难做人，你们只要想办法将崔家现在所面临的情况让他们知悉，他们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些钦差还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可是梁元帅已经贬为文职了，行吗？”
　　“如果连他们都不行，别的人就更不行了。”
　　“我是说，崔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那种人，不说别的，夫人和韩夫人情同姐妹，崔云和彦直情同手足，都是过命的交情……”
　　那少年居士道：“那是因为当时那个状况，你忘了吗，当年我父亲辞世之后，除了你……”
　　中年居士打断他的话道：“别担心，我了解他们，他们保留有一份江湖胆气，跟官场上的人不一样，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顿了顿，又道：“你随我来。”
　　中年居士拿起一根燃着的蜡烛，带着那少年居士，一直回到一间单间宿舍，找出一支短笛，说道：“这根小笛子，我让周姑娘特意到军中找回来的，已随我多年，现在我把它转给你保护，别弄丢了。”
　　少年居士接过短笛，原来是一支小但精致的玉笛，他不无疑惑把玉笛收起。
　　中年居士道：“朝廷既然作了精心安排，未必没有后手，一旦情况危急，你就拿这笛子吹上一曲忆秦娥。”。
　　“吹曲子，有用？”
　　中年居士目视窗外，看夜空清澈，万里无云，似是陷入回忆，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已经过去多年，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我一直在军中，也没有机会用，但总是多一个选择，去吧，找到延梦师兄一起出发，不用等天亮了，趁着天黑出发，越少人看到越好。记住，不许暴露身份，也不可将金山寺卷入是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