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车顶上的人

　　倪完有些心软，那刀仍在举着，没往下劈。
　　李俟卨察垂泪道：“我知道你同情崔家，我又何尝不同情，我也是南渡之臣，也有亲朋遭狄兵杀了，崔家精忠报国，哪个不敬，只是上边有令，就如同赵大人一样，不这样做，除了辞官别无选择，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倪完道：”我且问你，为何一定要毁了崔家父子的遗体？”
　　李俟卨道：“是太师……”急忙住嘴，自知覃太师的说法太荒唐，而且说出去，也显得过于歹毒，当下小心翼翼的反问道：“倪哥，你为保崔家父子遗体，不惜大费周折，却又是为何？莫非……他们没死？”
　　倪完道：“他们为国尽忠，含冤而死，我知道你们这些奸臣必然不会放过他，保住他们的遗体，是天下唯一可以还给他们的一点点公道。”
　　李俟卨松了口气，说道：“是是是，这样吧，如果你不忍崔家尸身受损，你就把我打昏，趁着这些人都倒下的良机，把他们带走掩埋，也是给这样的忠良一个交代。”
　　倪完原本恨他，但他这么一说，也不无道理，朝廷铁心杀崔鹏，换了是谁来做这个官，结果也无法改变，当下心下一软，这一刀终于也就没劈下来，一拳把李他击昏，拖到亭子内，匆匆的地上躺着的三人的身体一一抱起来，搬到后院预先准备好的马车上，匆匆驾马便走。
　　离了风雨亭，他一路驰向西门，离风雨亭约三里之地，却听得前方有人喝道：“停下，给我停下……”倪完看时，却是一队巡夜的宫禁军刚好路过此地。
　　倪完暗叫糟糕，原来巡夜禁军乃是内禁，都是从八十万禁军中挑出的单打好手，统共只有三万人，这三万人负责皇宫内外的安全，内禁中，又有三千人专门负责天子的安全，叫宫禁，三千宫禁中，又有三百名近卫和五十名天子的贴身高手，叫绝卫，当然了，到了绝卫这一级别，那就是万中挑一的高手了。
　　在都城巡游，是内禁必做的安全项目之一，南渡之后，为了更加保险，从近卫中又挑出一百多人，组成十个巡逻小队，不定期巡行，维护治安之外，也监管内禁巡逻队的执行状况，夜巡时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内禁已经是禁军中的精锐，宫禁则是内禁中的精锐，近卫则又是宫禁中的精锐，而这百人巡逻队中的人，通常都是竞争绝卫时淘汰下来的近卫中的高手，仅次于绝卫，武功可想而知。
　　所以看到他们，倪完立刻懵了，积了一辈子德，没想到运气还是这么糟，偏偏就碰上了宫禁巡逻队。若是停下，马车必被扣押，那便前功尽弃，他自己被抓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崔鹏他们肯定保不住，若是不停，也一样基本没有机会闯过去，他很可能直接被斩杀。
　　他一迟疑间，耳边却飘过来一个字：“闯。”
　　其实不用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了，只是这一声闯，让他更加坚决而已。
　　这辆马车是双马并驱，撒蹄跑起来，却也是犀利无比。
　　巡逻小队威名远播，夜巡以来，就没有过胆敢不听话的，突然见这车不但不停，反而跑得更欢，他们均有些始料未及，眼睁睁的看着这马车一下子从身边窜了过去。
　　巡逻队长顿时火大起来，喝道：“好大胆子，追。”
　　倪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闯过来了，暗叫侥幸，看来多年积的德还是有回报的，这些巡逻队虽然武功高强，但巡逻时都是徒步，不可能追得上双马并驱的马车。
　　哪知刚一念及此，却发现左边已经有一个人从后面追上来，其脚步竟还比马车更快。
　　他心下震惊，却发现右边也有人赶了上来。
　　路有积雪，街道湿滑，还跑这么快，已让他心惊肉跳，只想快些摆脱后把速度降下来，哪知就是这样的速度，也无法摆脱对方。
　　倏忽之间，一左一右的两人，已经跑到了双马之前，犹未动手时，又两个人也是一左一右，也随之追了上来。
　　一人边跑边喝道：“再不停下，杀无赦。”
　　倪完不敢回应，依旧打马狂奔，四人齐喝一声，一齐腾身而起，最前面的两人挥剑杀向奔马，与倪完平齐的两人，则一左一右，分别朝倪完出剑。
　　倪完心下叹息一声，这四人出剑快速狠辣，都是一剑必杀的架势，别说他还在驾车，便是全力迎战，也一样招架不了，眼见得必死无疑。
　　却在这时，只听得当当之声里，攻过来的四把剑全部飞上了半空。
　　四人纷纷叫起来道：“暗具。”
　　“是石头。”
　　“真是石头，娘*的，这么小的石头，好强的内劲。”
　　“这小子有同伙。”
　　“有多少个同伙？”
　　“好象是一个。”
　　“一个同伙？”
　　“你们看车顶，确实是一个。”
　　“不可能，旁边一定还有人，一个人，能用石头把我们四个人的剑同时击飞？”
　　“没有别的人，四颗石子都是同一个方向来的。我看得清楚。”
　　倪完忍不住回头看车顶，却听车顶上一人淡定的道：“不要回头，也不用太快，雪天路滑，专心驾车。”
　　倪完听这语气和巡逻队的议论，知道必是绝顶高手在保护，顿时松了口气。
　　巡逻小队的人，马上又追上来，不过这回的攻击目标，已经不是奔马和倪完，而是车顶上的那人，倪完听到了交手的各种声音，无奈脑后不长眼，看不到交手的情形，只知道巡逻小队一路攻击，始终没有停止，直到马车出了临都城外，攻击犹在继续。
　　出城后，车顶上那人一路指路，皆往偏僻道上行走，巡逻队犹紧追不舍，又走了将近十里路，车顶那人道：“好了，各位一路护送，辛苦得很，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要不就在这里别过吧。”
　　巡逻小队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悠然道：“近卫巡逻队执行公务，没人敢来插手，省了很多麻烦，所以就引来各位护送到此，否则一路关卡，烦也给烦死了，眼下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了。”顿了顿又道：“倪大哥，你这一路驾车，马儿累你也累，顺便先在此歇歇吧。”
　　倪完听此人话里之意，竟是以这巡逻小队为掩护，才让他们一路跟随的，也未免太轻狂了吧，不过马儿确实也累了，他的神经绷了这半天，也有点受不了了，便把速度降下来。
　　那人的这几句话，彻底把巡逻队的人惹恼了。
　　“居然吹牛，不是命大的话，刚才我那一剑，差点就把你刺得透心凉了。”
　　“我那一剑，也差点削了你脑袋，差只差了毫厘，还敢吹牛。”
　　“我那一剑也是，要不是刚好风吹过来，影响了我一点准头的话，他还有命？”
　　那巡逻小队队长道：“大家都先别说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用问，一定是狄国的奸细。”
　　车顶那人冷笑道：“笑话，狄国还用派奸细，如今大周朝从皇帝到大臣，见到狄人恨不得扒地上叫爹，要什么送什么，当爹的感觉这么好，用得着派奸细来冒险吗？”
　　这话说得刺耳，但是宫禁们却知道是实情，不知如何反驳。
　　“不是奸细，也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也不会拒绝停车检查而宁可刀剑相见。”
　　“马车上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偷了什么宝物？”
　　那人笑道：“没什么，也就是好久没玩过了，找找乐子而已。现在玩也玩腻了，不想玩了，各位就一起上吧，我得赶紧办完事歇上一歇才行。”
　　只听得怒吼声中，攻击声起。
　　这时马车还没停稳，可是倪完这回忍不住侧身扭头，看时，只见巡逻队十二个人，都在腾空飞起，从四面八方，组成一张攻击大网，向车顶的人罩了下来。
　　这气势，倪完只看得几乎喘不出气来，只怪车顶上的仁兄太托大了，怎能如此托大，对方可都是仅次于绝卫的宫禁高手啊。
　　车顶上的人，则是不慌不忙，神定气闲一剑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