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子扶的规矩

　　邯郸城李慕府中，鸟语阵阵，客房内檀香弥漫，令人心安。
　　一男子正坐在客房内看着竹简，白衣胜雪，却是杀气腾腾。
　　‘吱呀’……客房门被推开，一持剑男子走入房中，径自知道茶壶前，也不用碗，就那么对着壶嘴吹了起来。
　　白衣男子虽未曾抬头，却知道来人是谁。缓缓开口道：“这就回来了？挺快。”
　　持剑男子放下酒壶，哈哈一笑，竟是昨日还在光陵城向公子扶求道解惑的李慕。
　　“光陵城离家不过千余里，能要多久。”说完放下手中剑，在白衣男子旁边坐了下来。
　　“你的气息变了，想通了？”
　　白衣男子问道，眼睛却未曾离开竹简。
　　“我说你就不能看着我好好说话？你穿白衣，你家大公子也喜欢穿白衣，你本事不大，不及你家大公子远矣，这架子倒是端得比他大多了……”
　　李慕说道。似是对男子这种“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做派尤为不齿。
　　白衣男子听了也不以为杵，神色无常，不过到底还是放下了竹简。
　　“李兄此言差矣，大公子乃人间独一份，我自是比不过他，不过虽然打不过他，但这附庸风雅一事若比他在行，也多少算我小小搬回一城不是。”
　　白衣男子继续缓缓道来，面色祥和，与周身弥漫的那股有如实质的杀气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
　　“我说公孙，你能不能正常些说话，我们本就不是什么斯文人，你装个什么劲。”李慕忍不住打趣道。
　　“你娘的李慕，老子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如今想修身养性以止杀心，你是非要同我作对是不是？”白衣男子似乎是被李慕一番激将逼得原型毕露了。
　　“哈哈哈，这么一来就过瘾多了，我们相交三年，我听你骂骂咧咧了三年，你文绉绉的让我好不习惯哈哈！”
　　白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天下任谁都以为公孙落深不可测，是个有风度，有气势的男子，我既然不能如公子苏那般活出自己样子，那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也没错吧。”
　　看着李慕鄙视的眼神，赶紧道，“如何？你说你想不通，我让你去找小公子，可有错么？”
　　李慕笑道：“没错，一个月的忘乡楼陈酿，少不了你的。”
　　白衣男子便是公孙落，只是为何能与李慕成为朋友，却不得而知。
　　公孙落满意的点了点头，“算你小子上道哈哈。你的道和我的不一样，我是以杀入道，你是以仁入道，你的惑，我解不了，但我知道公子扶肯定可以。”
　　说完抬头望天，“因为公子苏说过，他最会打架，而公子扶最会讲理。”
　　李慕点了点头，求仁不成，原来是所求不对。
　　李慕收敛笑容，正色道：“公子扶确实很会讲理，就是实力还差了些。他虽能当我全力一剑，但我真要杀他，也不过在瞬息之间。”
　　李慕也抬起了头，“也不知公子苏他下来没有，若有公子扶讲理，公子苏打架，天下便再无不守规矩之人了……”
　　公孙落偷偷从桌下拿出一壶酒，小小酌了一口，道“公子苏有公子苏的事，他们兄弟俩，一个看着天上，一个看着人间。”
　　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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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赵离驾着马车驶离光陵城，只是马车上又多了一人。
　　车内显得有些拥挤，女子显得有些羞涩，子殷显得有些局促。
　　子殷看着闭目养神的公子扶，小声问道：“小叔，其实你打不过李将军吧……”
　　子殷也不是真的好奇，其实看着小叔半日他心里已有答案，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说些什么才好。
　　公子扶点点头，“我那一尺，是李将军给了我说话聚势的机会，若他真要杀我，在我未开口时，便应当死了。”
　　子殷不由一阵后怕，笑道，“还好不是来打架的。”
　　公子扶不再答话，他从来不是最会打架的那一个。
　　“姐姐你是准备去哪里啊？”
　　墨宁襄笑着答道：“稷下学宫。”
　　天下第一学宫，百家争鸣便是始于学宫成立初时的一场答辩。
　　子殷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不好奇墨宁襄为何去那，他只知道，这离稷下学宫有很远。他看过天下地形图，烂熟于心。
　　马车停了下来，赵离皱眉看着前面五名黑衣男子，沉声道：
　　“你们找死么？”
　　声音有些尖细，却丝毫不让人怀疑这句话的分量，对面五人已经后背全湿。
　　这马夫，好强的气势。
　　为首男子拱手道，“墨家钜子座下首席伍勇，见过公子扶，还请公子扶让我等带走车中女子，墨家欠公子一个人情。”
　　车内鸦雀无声，赵离站起身，马鞭向前挥了一鞭，伍勇眼神一紧，大喝道：“闪！”
　　五人急急向一旁滚去，好不狼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风平浪静。
　　“哈哈哈，鼠胆匪类，也敢挡道，滚！”
　　赵离面带不屑，嗤笑道。
　　被如此戏耍，伍勇心中恼恨，之间他回身向其他四人点头示意，五人分别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往空中一扔。
　　五个起初不过两手大的木盒竟不断变化，伸展，在空中连接于一起，再落地时，已变成一头两人高的铁甲巨兽，狼头虎尾，气势骇人。
　　赵离双目微凝，听到巨兽落地的墨宁襄探出头来，脸色苍白。
　　“你们竟然私自带出墨门禁宝，置墨家安危于不顾，无耻小人赵墨！”
　　伍勇巨兽在侧，底气十足，朗声道：“少主，钜子有令，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回去，若不是怕伤了少主性命，我们大可不必与少主周旋，如今少主应该相信钜子的诚意了吧。”
　　“呸！”墨宁襄小嘴微张，不停颤动，显是气极。
　　赵离回头低声道，“公子，那只巨兽有些棘手，要费些功夫，恐怕要劳烦公子了。”
　　“去吧。”公子扶喜怒不现的声音传来。
　　“诺。”
　　话音未落，一掌拍下，伍勇几人只觉头顶一股骇人的气压袭来，五人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自己被拍成粉末的画面。
　　墨家护门至宝虎狼铁甲兽出现在五人上空，下压之势荡然无存，道路两旁树木如被利刃切过般轰然断裂，让他们五人知道方才那种感觉绝不是错觉。
　　赵离怕伤到车内众人，飞身而出，直直一脚踢出，巨兽举爪前挡，虽未损伤，却也被这一脚踢得向天空倒飞而去，赵离追着巨兽而去，墨门机甲闻名天下，虎狼铁甲兽更是墨家至宝，赵离这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了。
　　伍勇见赵离已走，心中大石落定，高声冲着马车内叫道：“还请公子扶莫要让我等动手，若伤了公子，实在非我等所愿。”
　　若在前几日，伍勇绝不敢用此种语气与公子扶说话，毕竟当日公子扶一尺败退运道境巅峰的传说一直让他不敢煽动，不过昨日收到钜子传信，知道了真相，这才敢带着几人出来拦路，但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钜子英明，送来了虎狼铁甲兽，如若不然，光是先前那个马夫，变能轻而易举将他们灭杀。
　　铁甲兽可抵运道境，但看样子挡不了太久，那马夫定在运道境之上，可在之前竟未听过这号人物。
　　不论如何，自己需速战速决。
　　伍勇五人俱是得道境界，伍勇更是得道境巅峰，墨宁襄只是擅长机关之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于公子扶，真论实力不过得道境巅峰，应该不足为惧。
　　公子扶睁眼，看着子殷二人平静道：“你们在车里待着，不要出来。”
　　子殷与墨宁襄点了点头，看着公子扶下车的背影，墨宁襄竟觉得芳心有些颤抖。
　　“你们要人？原因我没兴趣，不过，我不愿给。”
　　公子扶手拿矩尺立于车前，看着前方五人，古井无波的眼神平白让五人觉得呼吸微窒。
　　照钜子所言，公子扶善于攻心，切忌多言久拖。伍勇一咬舌尖，大声道：“如此，便得罪了！”
　　言罢五人腾空而起，手中巨剑高举，齐齐砍下，周围空气好似被剑身吸引一般，隐隐可见气刃。
　　公子扶从来就不会挡，既然要教天下规矩，便不能挡，只能攻。不看五人剑势，一尺横扫向五人。
　　伍勇几人见公子扶竟是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都颇为意外，但剑势不减，他们身负钜子密令，若任务完不成，家人性命堪忧，哪里会顾自己性命。
　　没有花招巧势，一交手，便是生死相博。
　　你要同归于尽，我等岂会不从！
　　子殷与墨宁襄实在忍不住，微微探出头来，便看见五柄墨家剑砍在公子扶身上，却没有任何余劲波及马车，显然是被公子扶护住了。
　　公子扶一尺扫中五人，自己也微微后仰，却未动一步，只是身上五道伤口皮开肉绽，公子扶也是嘴角染血。
　　五人被公子一尺打得齐齐后退，但随即发现，身上虽有伤痕，却并不严重。面面相觑，随即提剑欲前，已是决定要取公子扶性命。
　　墨宁襄芳心大乱，正欲上前，却不知何时子殷已在公子扶身前，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大喝道：“你们是想灭族么！”
　　声音虽稚气，气势却竟然让五人一顿，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是秦国小公子秦扶！
　　伍勇垂手，道：“公子扶游历人间，是要立人间的规矩，这是我们门派自家之事，应该没有坏始皇帝的规矩，公子如此舍命，又何必呢？”
　　公子扶虽满身鲜血，却仍旧笔直，与矩尺无异。他伸手拉过子殷，眼神里竟是第一次这么复杂，有了责怪与欣慰两种情绪！
　　将子殷拉到身后，公子扶缓缓道：“这确实没有坏皇帝的规矩，也没有坏人间的规矩，但我答应了墨姑娘，便要做到，这是我的规矩。”
　　君子不轻诺，诺出必践。
　　“子殷，你退后些。”
　　公子扶第一次双手举尺，一手持尺，便扫尽身前三尺，两手举尺，却是为何。
　　子殷依言后退，不想成为小叔的负担，第一次心中恼恨蒙田未曾脚自己真武艺，尽说些无聊的故事。
　　伍勇等人见势，知道此间不死不休，也就横下一条心，举剑再次袭来，乘风之势，比先前更快。
　　公子扶动了，缓步前行，字字铿锵：
　　“举头三尺却无神明，心之所向才是人间。”
　　“打！”
　　两手举尺落地，荡尽身前不平……
　　公子扶直直倒下，墨家五子头颅尽裂，子殷跪地高呼，墨宁襄泪红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