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理当如此,才是人间

　　墨宁襄闻言微愣，随即自嘲道：
　　“墨家传人？我都不知道我还算不算得墨家之人，我不过是见这弟弟可爱，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墨宁襄说着撅了撅子殷的脸蛋，子殷不由得觉得一阵脸红。
　　公子扶仍是没有说话，仍是坐在床上盯着她，墨宁襄不由娇笑道，“公子一直盯着奴家，也不害臊。”
　　公子扶还是不说话。
　　墨宁襄不由一阵气恼，心道你莫非是个石头么？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子殷见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出声喊道，“小叔……”
　　公子扶似乎觉得坐不太舒服，直了直身子，终于开口：“你我陌路相逢，我没有兴趣同你东拉西扯，为何来此？”
　　公子扶问的自然不是问墨宁襄为何来这间客栈，而是为何找上他们。
　　墨宁襄确实是故意来这家客栈的，因为有公子扶，就在前两几日一尺败李慕，她在这里会很安全。
　　但她没有想到公子扶似乎受了伤，看气色伤势不轻，看来那一战并没有外人想象的轻松。
　　墨宁襄确实有事相求，她觉得如今唯一能帮他的或许便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又不知从何说起，酝酿了半晌，只说出了一句话。
　　“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坏人。”
　　“我知道。”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墨宁襄很是诧异的抬起头，这人居然这么简单就相信她？
　　公子扶看出她的心思，但没有解释。
　　子殷年纪虽小，却七窍玲珑，关切道：：“姐姐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们帮忙？”
　　墨宁襄皓齿轻咬，开口道：
　　“听闻公子扶此行游历人间，若是方便的话，不知能否让我跟着你们，到了地方，我自会离去。”
　　说完脸色红，毕竟一个女孩子家主动提出要和三个男人一起，总是有些羞赫。
　　子殷神色一喜，刚要说话，却被公子扶抢了先，“不行！”
　　子殷愣住，看见大姐姐失落的表情，觉得自己也是一阵难受。不由得看向他的小叔，用眼神祈祷他能改变主意。
　　公子扶不为所动，倒是墨宁襄微微欠身，洒然一笑，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小叔。”子殷见小叔看都不看自己，只能开口道。
　　公子扶看着他，仍旧是那副表情，谁也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子殷，你可要想好。”公子扶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有一丝柔情。
　　子殷虽然不知小叔为何同他说这话，但是毅然道，“这便是我心中所想。”
　　“小公子，饭菜端来了，奴才怕他们做的不合您口味，特意去厨房盯着。菜就给您放在外头。”
　　赵离进了房间，公子扶示意他过来，道：“你们先吃饭，等下同我出去走走。”
　　“小叔你身体尚未痊愈，就要走动，不碍事么？”
　　公子扶没有答话，倒是赵离一边搀扶着公子扶起身一边道：
　　“小公子，若公子再不出门，怕是我们到时要离开这光陵城还要大费些手脚。您同这位姑娘先去用膳吧，我好服侍公子更衣。”
　　子殷半知半解的同墨宁襄去到了外间，倒是墨宁襄心中有些沉重，看来公子扶确实受了重伤，重要需要强自出去逞强的地步。
　　“公子，恕奴才多嘴，那位姑娘来历不明，您……”
　　赵离一边为公子扶更衣，一边说着，却被公子扶打断：
　　“子殷相信她，那她便不是恶人。”
　　赵离虽不解，但见公子扶没有再解释，也就没有再问，主子的性格他还是很了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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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四人在街道上走着，子殷来光陵城好几天了也未曾逛逛，这一会儿跑在前面左拿拿，又捏捏，凡是他觉着新奇的，赵离便会买下来。
　　公子扶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度，棱角分明的脸庞让陪伴在侧的墨宁襄一阵炫目。
　　原来不曾受伤的公子扶竟这般好看。
　　虽然相貌一样，但此时的公子扶比起在客栈中就是要好看许多，至于为何，她也不知道。
　　墨宁襄并未深思，轻声开口道，“宁襄谢过公子，公子放心，此行应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宁襄只是想借用一下公子的名头，让那些屑小退避。”
　　公子扶步调未变，声音木然道，“你要谢的是子殷。”
　　墨宁襄看着前面那蹦蹦跳跳的少年，微微笑了起来。
　　公子扶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测望。
　　五味楼上，李慕正望着他，举杯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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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扶携美同游，好雅致啊。”李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日与公子一战，总觉得意犹未尽，不知公子休息得可还好，可还能再战？”
　　墨宁襄心头一紧，又不敢露声色，瞧得子殷与赵离面色如常，神情自若，又放松下来。
　　想不到自己竟不如一个孩子。
　　公子扶神色如常，恭谨道，“若将军真有此意，此事便由不得我，只是不知，将军可否懂了人间的规矩？”
　　李慕一双虎目盯着公子扶，子殷三人瞬间觉得空气有些凝固，不由暗自警惕。
　　只是半晌李慕又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呵呵一笑，神色有些落寞，“当日公子一席话，一直回响于耳中，几日苦思，微微懂了一些，今日偶遇公子，正想求公子解惑。”
　　几人微微松一口气，不是打架便好。
　　公子扶拿起酒杯，道：“人间如此杯，已经是满满一杯，若要再添些东西……”说话间拿起一片牛肉，扔入杯中，酒水四溢。
　　“那便必须撒掉些酒水。”见李慕若有所思，继续道，“扶以为天道，不过就是这块牛肉，明明不属于杯中，却硬要挤进来，害得原本杯中的酒水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墨宁襄也是紧锁眉头，有些猜不透公子扶之意，倒是子殷一语道破：
　　“小叔的意思是，人呢就是酒水，天道呢本不属于人间，要进入人间怎么办呢？那就只有把人丢出去咯。”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公子扶继续道：“将军就没想过，人间真就喜欢战争，喜欢死人么？非也，不过天意弄人罢了。人间太平，风调雨顺的时候，谁又会跪地而拜，去求老天保佑呢？”
　　李慕陷入沉思良久，公子扶没动作，子殷三人也不敢打搅，人便就那么呆呆的跪坐着。
　　李慕望向公子扶，凝声问道，“可是天意不可违……”
　　公子扶摆手，“天意非不可违，只是人不敢违。”
　　李慕站起身，直直一拜：“慕受教了！多谢公子解惑。”
　　子殷觉得李慕似乎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来，赵离却是明显感觉到李慕的境界在不断倒退，退的干干净净，却反而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李慕拿起手中龙泉剑，道：“今日，慕手中之剑，不再杀人！”说罢一拍桌面，桌子四分五裂，又裂而不散，层层包裹住剑锋，竟是变成了一个剑鞘。
　　“公子，在下告辞，后会无期。”
　　“将军走好。”
　　李慕走后，只觉得小叔当真辩才天下无双，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他心有不解，希望小叔替他解惑。
　　“小叔，天道到底是什么？李将军所惑，惑从何来？”墨宁襄也是在旁边认真听着。
　　公子扶低头看着子殷，道：“武安君之惑，是不解为何明明各国百姓丰衣足食，仍要自相残杀，以前他求问于天，以后应该是不会再问了。至于天道，你以后自会知道是什么，子殷你会是我们之中看的最透彻的那一个。”
　　公子扶说罢不再多言，积攒了二十多年的话全说光了，哪里还有话说。
　　所谓天道，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想要愚弄世人，挑起祸乱，让人间信仰，崇拜他的伪君子罢了。
　　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难得的笑了。
　　理当如此，才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