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计划妥当之际，韩云仍然在担忧前线厮杀，便和朱杳迹商议道，“朱老将军，你且慢行，待小卒先行几步支援雨如水。”
　　朱杳迹见韩云手无寸铁，便取下腰间长剑，交给韩云，“韩特使，你刚从迷药当中恢复，还是小心为上。”
　　“彼时在陷阱之中，小卒见毒气侵入，便用了闭息之术，吸入体内不多，不多碍事的。”韩云摊了底牌，“当时迷茫之间，不得不防，是故假装昏迷，还请朱老将军见谅。”
　　“不错！”朱杳迹闻言挑了大指，“韩特使进退有度，有勇有谋！大辰有此英雄豪杰，幸也！你且速往，我随后就到！”
　　韩云答个喏，双手一撘旁边的屋顶，一个旱地拔葱翻身上了房，他初入村寨，就发现这村寨的房屋建造，并非寻常布局，而是暗含了阵法，绕人眼目。翻身上房，从上方观看，一眼就能看到村口处，雨如水正带领村勇奋力抵抗牛猛的山贼。
　　看定了方位，韩云展开步法，借助几个房屋草垛，无声无息地窜到村口。恰遇到牛猛的山贼蜂拥而至。
　　刚一落地，一杆长枪已经杀到。韩云也不看人，本能一晃，错开刺来的长枪，左手一撘枪杆，右手手肘一顶，顺势借力，将长枪往怀里一搂。那山贼乃是全力一刺，本就失去了重心，又加上这长枪乃是山间青竹所制，原就是十分粗浅的武器，如此被韩云借劲一拉，瞬间脱手。不单失去了武器，人也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好个韩云，毫不停顿，将长枪抄到怀中，左脚登，右脚撑，顺势身体一扭，左手画个半圆将长枪又循迹掷回！这一掷之间，又加上了韩云自己的力量，将一杆青竹长枪甩脱得如同满月弓锐锋箭，携着雷霆之势，直飞当阵一个大汉。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牛猛！
　　牛猛本就是弑杀嗜血之人，断不会放弃如此良机。他见属下破了村防，便带着剩下的山贼一拥而上。
　　本以为这个村子不过是多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村民，靠着奇技淫巧捕了灵蛇寨的先锋，现下武越三匹奔马破了木墙哨楼，他看得血脉喷张，大喊一声，带着贴身的山贼就冲入村中。却不曾想，这些村勇，虽然个个看似普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却进退有度，行止有方。仿佛是用了什么阵法，就是杀不透。他牛猛纵有千钧的力气，手上铁斧有几十斤的重量，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只怕猛虎也要伏诛，恶龙也要毙命，在这几个看似瘦弱的村民面前，却统统仿佛泥牛入海，拳打了棉花。
　　牛猛正是越打越生气，却又偏偏毫无办法，正在焦灼之际，只听有人一声大喊：“寨主！小心身后！”他下意识回头一看，一杆长枪电光火石之间直冲他的面门射来！这长枪如同电闪游龙，白马过隙，转瞬即至，再要闪就已经闪不掉了。
　　牛猛也是个狠毒之人，一不做二不休，拉过身边一个山贼，就挡在身前！这山贼连喊都来不及喊出一声，长枪已经灌了入他的首级！噗的一声，由面门透入，这人的首级，何其坚硬，尤其是头盖骨，千年不腐，寻常人等就算是用铁锤敲击，也只能浅浅砸个印子。
　　韩云借力打力，凶猛异常，又因着这长枪沉重，竟是贯穿了头骨！面门刺入，后脑贯出，将些脑浆黄白，炸了个百花盛开！牛猛纵然是牺牲了部下，终是没有躲过这雷霆一击。长枪枪尖带着那山贼的脑汁直刺牛猛左眼，噗的一下就刺进眼眶！
　　正所谓双目连心，铁器入眼，痛彻心扉。牛猛骤然间被刺瞎了左眼，疼得三尸神暴起。又痛又恨之间，牛猛如野兽般怒吼一声，竟将手里拉着的山贼尸体，连着长枪，带着长枪枪尖上刺着的左眼，一齐提起，扔了出去！
　　韩云这一击得手，其实略有些侥幸，乃是占了突袭的便宜，再要追击却也是不能了。
　　他久经沙场，对于行军对阵，熟稔无比，而这山野的械斗，却又十分不同！
　　行军对阵，各司其职，长兵短刀，俱是制式兵器，一应相似。尤其大辰和西戎对敌多年，敌方各种司职，常训的刀法枪法，多少都略有熟悉。
　　这山野械斗却是不同。各色山贼所操持的兵器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既有不知何处得来的制式兵器，也有寻常工具农具，乃至自制的锐器。
　　韩云刚想追击，只觉得脑后劲风阵阵，却是一杆打铁的大锤，直直照着他的后脑敲了下来。韩云举起朱杳迹给的长剑，也来不及拔剑，双手一举将长剑当做铁棍，就去格挡大锤。
　　一般说来，在军阵之中，甚少见到大锤。普通兵卒都不需要自行携带兵器，一来军队统一调度供给，除了有数的武将，普通兵卒阵法多少无需使用大锤，加上大锤远比刀枪沉重，若是自行携带，恐怕不能远行。大锤在对敌之际，也是多有限制。又耗气力，变招又慢，所以军阵之间极其少见。
　　而这山贼之中，却有数人用锤，他们好勇斗狠，械斗起来全凭一股蛮横之气，就似这一记重击，力气毫无保留，使锤的人，用尽了力气，既不顾周围同僚误伤，也不管一击不中后续的变招，是以力量极大，是个毫不顾忌后续的绝杀重击。
　　长剑不堪重击，仓啷啷一声，被磕飞当场。然而这长剑少一阻隔，大锤去势却是少缓。
　　幸亏韩云身体素质极佳，临阵多年，反应急速，身在意先，也不顾上狼狈，借此就地一滚，才堪堪避过锤锋，铁锤险险贴着身体而下。人是避开了，衣物却是避无可避，他为了避开铁锤，使上了滚地的功夫，人是堪堪挪开半分，衣襟后摆却被铁锤狠狠砸进地里，仿佛一道定海的铁锚把韩云困在当场。
　　那边牛猛扔出那做了替死鬼的山贼尸体，眼见要被这尸体砸中，也就是韩云功夫了得，他爆吼一声，双脚用尽平生的力气，猛力一蹬，平地窜起一丈多高，硬是将身上粗麻做的衣服，崩成两半。
　　韩云这一声怒吼，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其他山贼看到寨主身受重伤，纷纷聚拢过来。
　　武越急忙招呼了两个亲兵，抗了两张老藤编制的的大盾，赶到牛猛身边，护住寨主。牛猛仍在吃痛乱挥，差一点把他的脑袋削了下来。三人死死拉住牛猛，才总算是让他冷静了下来，武越一边指挥其余山贼围攻韩云，一边护着牛猛退出战局。
　　“快！快！把那几个赤脚大夫都叫过来！”这灵蛇寨囚禁了几个上山采药误入山寨范围的医生。这次过来袭扰，也都是随军在旁。几个大小头目，有的补上武越的空隙上前指挥掩杀，有的赶紧找来大夫药材，给寨主止血。
　　牛猛也是狠人。他失了一直眼镜，却不喊不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血红，直直地盯着战阵当中的韩云，任由几个大夫治伤。然山野之间，也没什么上好的药材止疼。牛猛虽然刚烈，也是疼得满头大汗，两手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攥进肉去，鲜血淋漓。
　　待得稍事包扎完成。牛猛腾得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将身边的一名大夫带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哇呀呀暴跳如雷，又要去战韩云。
　　武越连忙拉住牛猛，急急劝道：“大哥息怒，大哥息怒。你快请看。”
　　牛猛甩脱武越，去找兵器，“有什么要看，待我手刃了此人，千刀万剐，剁成肉泥之后，再看不迟！”
　　“大哥！此人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啊。”武越死死抱住牛猛，拿出一杆长剑，递到牛猛眼前，“这柄长剑，乃是刚才此人所用，为小弟于乱军之中发觉。大哥你仔细看，这剑柄之上，有个大辰的标记，这是大辰安西府的将剑啊！”
　　牛猛一听，骤然停下。他虽然嗜勇好狠，却不是个浑人。大是大非之间的分寸，还是有的。刚才一时之间为人所伤，集气攻心，暴怒难当，才不要命般地狂冲猛打，现下听到武越的话，连忙接过长剑细看。
　　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果然是大辰军剑！
　　大辰制式的兵器，寻常兵卒，多有长剑。将军军官，则多有不同，既有下赐的名剑，也有配发的长剑。
　　韩云这杆长剑，是朱杳迹临时所与。他虽然左迁，按制还是将衔。领了将剑，带在身边。
　　大辰好武，为将军所铸的将剑，无一不是名工细作，用的更是上好的百炼精钢。在剑柄剑身，都刻有标记，一眼即可认出。
　　今日一战，本以为是个普通村落，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柄将剑。要是误打误撞，袭击了大辰军队的聚落......任是牛猛为祸多年，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啊。
　　武越看在眼里，连忙附到耳边，悄声说，“大哥，我看此人，应该是单身误入此地。此村不似大辰军寨。”。
　　“你有何道理？”牛猛将长剑往身后一别。
　　“事不宜迟，大哥且先信我一回，待我作下安排，再给大哥详述。”武越心机一动。毒策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