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

　　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内墙壁更是因为近百年的柴火烟熏而变得漆黑一片，就连房梁上的蜘蛛网都变成了黑色，这更凸显了五瓦小白炽灯光线的无能。
　　姜来穿着褪去了原本颜色的破旧衬衫，坐在长凳上，头发很短，但却很脏，很久没有洗过了。
　　丫头则是他穿不下的旧衣服坐在地上，两兄妹的鞋子都是爷爷用稻草做的草鞋。
　　在这夏天里草鞋还是很凉爽的，不过别人穿的都是凉鞋。
　　脸上脏兮兮的丫头坐在干燥却又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手里拿着爷爷用刀雕刻的木人，在那里认真的玩着，姜来看不下去，便把她抱起来。
　　于是，她便委屈的哭了。
　　哭唧唧的丫头，眼角的泪水在脸上滑落，流过脏兮兮的脸蛋，留下了一条条痕迹，让黑漆漆的脸上有了几条干净的泪痕。
　　然后手背在脸上来回擦，嗯，边哭边擦，脸眼泪冲过的痕迹瞬间又变得脏兮兮。
　　姜来叹气的把她放下。
　　奶奶把唯一的菜端上桌子，姜来把碗筷拿来，然后又去水缸里打了一盆水，拿着破了近十来个洞，几乎掉光了毛的毛巾给幺妹洗脸。
　　丫头不依，使劲的抵抗着姜来给她洗脸。
　　“别动，脸上脏死了，不洗不准吃饭！”
　　小孩子好像都很讨厌洗脸来着，但这阻挡不了姜来要给这丫头洗脸的决心。
　　汤菜是地里挖起来的土豆片掺汤，就这么一盆，饭则是玉米面粉混着稀少的米饭，那米饭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姜来见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儿时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黄呼呼的米饭，吃起来一股霉味，严重降低食欲。
　　但不吃就只能挨饿，姜来端起碗，使劲的吃了几口，勉强填饱肚子，便不再吃了。
　　丫头则瘪着嘴，一直不曾吃，姜来见此，端起丫头的碗，给她盛了半碗汤，在土豆片汤的香味中，丫头总算有了食欲，姜来便用勺子舀了一口混着汤的饭喂给她。
　　丫头勉强吃了半碗，便也不吃了。
　　见此，姜来放下碗筷，坐在凳子上发呆。
　　今年是零六年，他十四，丫头三，昨天为此还迷茫了好久，毕竟重生这种事情，真落在人身上，还是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特别是丫头的哭声，那是时隔多年后记忆深处的声音，始一响起，便带着催泪的效果……
　　但到了今天晚上，他便已经相信，他真是来到了零六年。
　　父母外出多年，以他后来人的记忆来看，他父母基本上一分钱没赚到。
　　而他的爷奶如今也老了，能养他和丫头，真的算非常不错了。
　　姜来脑袋里瞬间思绪万千，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丫头才两岁就有些面黄肌瘦，他更是瘦得没多少肉，爷奶年纪也大了，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也是爷奶若干年后因病去世原因。
　　但他能做什么？
　　他虽然重生了，但并不是啥都知道，虽然上了大学，但大学不是万能的，所学也不过是一些基础知识。
　　姜来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爷爷；又看了看正在洗碗，背却因常年劳作而驼了的奶奶；然后是什么都不懂，拿着木雕在地上坐着玩的丫头。
　　这个家里，没有劳动力支撑。
　　所以，他们家一直是寨里最穷的人家之一。
　　别人家虽然也穷，但至少有劳动力，田里地里能种出粮食，然后拿去贱卖，便能过得稍微光鲜点。
　　夏天，别人家的孩子穿的是街上地摊上买的凉鞋和衣服，而他和丫头，鞋是爷爷用手搓的草鞋，他的衣服是好几年前买的，丫头更是穿的是他小时候穿不下后的留着旧衣裳。
　　生活，因为没有劳动力而艰难。
　　所以，吃的饭经常由于米不够，或舍不得买，而混合碾碎的玉米面粉。
　　亦或者每顿煮上半碗米，混上二十来个，切成几节的土豆或红薯……
　　读书，他和丫头总是全班穿得最旧的人，虽然大家都是同年人，也不曾有嫌弃什么的，但他和丫头总是带着害羞的眼睛，观望着身边的人群。
　　自卑，便一直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穷，是原罪，自卑的根源所在。
　　这话，在他心里，是正确的，因为比同年人穷，便没了值得他骄傲的东西，于是变得自卑，总是小心翼翼的观望着这个世界，沉默不语。
　　因为穷，别人虽然嘴上不说看不起你，但你家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借钱，去找别人都不好意思开口。
　　就算开口了，别人虽然最终还是借了，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
　　如果一次还好，若是次数多了，数额大了，人家就会找借口不借，然后邻里关系就差了许多……
　　所以穷是原罪，当你去求人的时候，导致后续一系列的问题，一切原因都是因为——穷。
　　当然，或许也有那种没有歧视心理的人，但自我歧视却一直都在，他会自己觉得别人看不起你和你的家人。
　　……
　　姜来父辈虽然有七兄妹，但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家庭，读书最多的，也不过是刚上初中便辍学，自然都是平头老百姓，各家只能勉强保证各家的温饱问题，所以，没有人有帮助他家的实力。
　　他不愿这样继续下去，所以他必须站出来，从今天开始，努力赚钱。
　　钱虽然是王八蛋，但却万万不能缺少，它是人际关系的基础，是邻里和睦的根源，是家庭幸福的基座，是……
　　他站了起来，进屋拿了蛇皮口袋出来，然后拿了家里唯一一根上电池的电筒，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姜来奶奶回头询问。
　　“我去烂田里抓黄鳝。”
　　烂田是他老家这里的叫法，其实就是场面被水浸泡的稻田，这种田由于长期被水浸泡着，所以黄鳝之类是最多的。
　　姜来奶奶什么也没说，其实在这些方面，他奶奶从来不干预他，毕竟黄鳝肉用川菜的做法来做，是真的好吃。
　　就是浪废油。
　　她以为姜来去抓黄鳝，是因为想吃黄鳝肉。
　　黔省多山，因此稻田也大多是梯田，就像梯子一样，他所在的姜家寨，是附近水源较多的地方，所以，烂田比较多。
　　黄鳝的习性他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很明白，那就是晚上黄鳝会出洞，跑到地表来睡觉。
　　所以，晚上是抓黄鳝的最好时机。
　　而此时，天色已黑，外面蝉鸣蛙叫一片，是最佳的抓黄鳝的时机。
　　他提着尿素口袋，也就是老一辈人喊的蛇皮袋（村里老辈人都这样叫），打着手电出门，他家院子外不出二十米就是烂田，所以距离并不远。
　　只是，他走的格外小心，每一步落下前，都要仔细观察长满野草的地面上有没有毒蛇，因为有过被毒蛇咬的经历，这夏天又是最容易遇到毒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