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时还不懂事

　　七岁，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早已对那些整天背着书包唱着儿歌去学校的孩子们羡慕的不得了的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虽然她并不知道学校的纪律和做一个学生的负担，甚至在校长询问她姓名时，她竟不懂得说大名，而告诉校长她叫“大娟子。”
　　入学了，习惯了一连四十多分钟束缚在椅子上，可在下课和放学后，短暂的对学习的热情还是被昔日的玩玩闹闹所代替。因此，学习成绩不好，甚至有时不及格。爸爸妈妈在忙碌之余也会问及她的分数，见成绩低时，就严加训斥。久而久之，再考了不好的分数，她就藏起来，不给父母看了。加之家里又托人买了一台九寸的电视机，这是全村的第一台电视机，到了傍晚，远乡近邻都来家里看电视，真是热闹非凡。虽然电视的吸引力对她不能新鲜多长时间，可里里外外的大人，小孩们可是使她不肯安下心去做功课的。说来也怪，没有哪一个老师会喜欢学习不好的学生，可她的启蒙老师——王老师却对她很好。王老师曾对文娟的妈妈说过，这个同学的智慧产生在兴趣上，因为玩心太强，还没有对学习产生兴趣和责任感。应多引导她对学习的喜爱而不是对分数的喜爱。
　　王老师讲课清楚、明了，而且妙趣横生。但她惩罚起学生来却很严厉。每当学生中有旷课，没完成作业或在课间打架的，便首先对他的教鞭不寒而栗。文娟虽然是女学生，可也不时因完不成作业和分数太低而被惩罚。不过顶多是站上一堂课或把试卷抄上五、六遍。在她的记忆里老师是不用教鞭打她的，打的时候也是高举轻落，使她先害怕而后感激。淘气的男孩子经常打架，老师就让他们到教室外站着。他们反而更高兴了，因为这样正好能自由自在的晒太阳。天气冷的时候老师是不让他们到外面去的，这使学生们感到他虽然严厉，可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文娟的学习成绩仍不见提高。虽然她上课的时候坐得笔直，不和别的同学说话，也不搞小动作。可是老师问她问题的时候，即使很简单，她也回答不上来。每当这时，老师就问：“你在听讲吗？又走私了！”
　　同学们便笑她——“走私！”嘻嘻……
　　她很羞愧，细心的，认真的思考和听老师讲的每一句话。老师把一个“有”字写在了黑板上，让同学们举手回答它的反义词。对一年级的小学生来说，这个字就不像黑——白，或好——坏那样容易了。有的同学说是“不”，有的同学甚至说是“没有“。慕文娟没有举手，坐在那里用不太大的声音说：
　　“无”
　　”慕文娟，再说一遍。“老师说。
　　她又回答了一遍。老师笑了，那笑好像在说，她就是比别人特殊。
　　在和同学的欢声笑语中，在对老师的尊敬畏惧中，一年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为什么，包括文娟在内的所有同学，虽然平日尝尽了老师惩罚的苦头，却在即将分离的时候，显出对老师十分留恋。也许老师的严厉，也许出于对他们的爱，关心和深深的责任感吧！
　　进入一个新学年，感到老师和同学都很陌生。尽管那是一个很和蔼的女老师。她说她认识文娟的父母，很惊讶她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个老师从来不惩罚学生，但她的话很有说服力，每个同学都很服从。许多的事情已随时间的流逝而记不太清了，但有一件小事，让她至今难忘和觉得好笑。那是在一次小测验上，文娟把老师重复讲解多次的一个问题又做错了。老师便把她叫到讲台前，有点生气的说：
　　”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这么做？我有千言万语，你有一定之规。是不是？”
　　那时的她哪里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回答说：
　　“是”
　　老师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她当时还不解老师为什么笑，直到多少年后她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禁为自己的回答而暗暗好笑。
　　上学总是很辛苦的。除了学好每科课程，还要每天很早起床，走近三里的路程到学校去。尤其是冬天的早晨，穿的像个皮球似的也冷的伸不出手来，总想躲过每天的早练。整天冷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恨不得天天都是星期天。终于有一天，她中午放学回家发现爸爸妈妈正在收拾东西，原来他们收到了来自蓝旗的电报，说爷爷病危，要他们马上去。妈妈一时离不开，决定让爸爸带文娟先去。虽然几年前年岁还小，但那时对蓝旗的美好记忆使她听到这个消息欣喜不已。她还不懂得像大人一样去关心爷爷的健康状况，只知道要出门了，往日的没精打采一扫而光，活力十足的准备着跟爸爸远行。同行的还有大姑妈家的大表哥和二姑妈家的三表哥。因为走得急，都没来得及跟老师，同学打招呼，便匆匆地离开了家乡。
　　越往北走，天气也就越冷，他们三个大人在一边谈论着爷爷的病，和蓝旗可能发生的变化。文娟也忘了严寒，从火车的窗口观赏着家乡观赏不到的一路的自然美景。她从不知道还有那么大的河——爸爸告诉她那是水库，那么冷的天他也不结冰。孤独的树木矗立在刚下过不久的冰雪之中，真是太美了！还有时隐时现的山洞，火车每次突然钻进那“黑暗世界”中时，她便又惊奇又害怕。下了火车，爸爸为她买了一件棉大衣。他们没敢耽搁，一路兼程，风尘仆仆便赶到了爷爷床前。
　　一进门，他们来不及放下行李，就急于询问爷爷的病情。爷爷靠在被子上，看上去很苍老也很瘦弱。他用很艰难的声音回答孩子们的呼唤，同时不住的咳嗽。不过她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奶奶说医生已经看过了，是感冒引起的肺病，不太严重。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不住的咳嗽。有时晚上喘的严重了，上不来气儿，并呼唤儿子、女儿、孙女们，奶奶很担心，所以发了电报。孩子们来了，奶奶很高兴，爷爷的眼中也散发出光彩。或许因为见到了亲人的欣慰，或许是人多一些能更好的照顾他老人家吧！爷爷得病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毕竟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奶奶身体也不太好，身边还需要人照顾一段时间。于是几个月后，爸爸和两个表哥又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准备把妈妈替来侍奉两位老人。
　　八岁了，已懂得了孤独。邻居的小朋友小玉，兰芹她们都上学去了。只有放学后或星期天她们能和文娟玩儿一会。其余的时间，除了三顿饭以外就没事可做了。有时实在无聊，她甚至坐在时钟前，两手托着脸蛋，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她在心里默默地盼着——妈妈呀，妹妹呀，你们怎么还不来？
　　邻居的小朋友放寒假了。没过两天，妈妈们和妹妹也来了。真是双喜临门！这回她不但不孤独，而且每天都快乐无比。不管什么天气，总看得见大道边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男孩女孩们在一起玩儿各种游戏。有时玩儿法是家乡相同的，也有不同的，都很融洽，也没有人欺负妹妹。倒是她，总不喜欢带妹妹去更好一点儿的地方玩儿，并且诅咒说你要去就让大车把你轧死！真不知道这话是打哪学来的。但有一次被妈妈听到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的打了文娟一顿。从文娟记事儿以来，几乎很多都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被妈妈打骂，有时挨完打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毕竟年岁小，哭完了就没事儿了，从不记仇。那一次她也是没几天就原谅了妈妈，但要她忘记那件事，尤其是忘记妈妈当时凶狠狠的神情，却是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到了春节，一帮小家伙就挨门挨户的拜年。有拜糖的，有拜花生的，瓜子的，还有拜烟的，拜什么给什么。每到一户人家，都受到热情的接待。相比之下，蓝旗虽是小镇，却比家乡热闹的多，也比家乡人更重视过年，奶奶家没有电视，文娟和妹妹便整天泡在邻居家看电视，打扑克牌。有时闲时没事，也陪妈妈到不远处的马圈去拾牛、马粪。那是一个很大的，建造的很特别的马圈，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玩的，登低上高，或是捉迷藏。等到她们玩够了，妈妈也拾满了一筐。有时她陪着收拾是为了偷偷催促妈妈回家。这段时间爷爷的病也好多了，已经能杵着拐杖到处走了。而且，或许因为她太过顽皮了吧，她总是向妈妈抱怨说妹妹的皮筋拴在门前差点把爷爷绊倒了；文娟把妈妈和妹妹为爷爷剥的花生仁偷吃了许多;本想让文娟赶鸡上窝结果她把鸡全赶跑了……
　　那时还不懂事。带着对异乡亲人朋友感伤眷恋，带着对家乡一草一木的思念，和妈妈、妹妹告别了地凉人暖的第二故乡蓝旗。
　　热闹的年爸爸一个人孤单的过。他像每年孩子们在家一样准备着糕点，糖果，还有灯笼和气球久别重逢时情更浓。爸爸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连忙为她们母女打洗脸水，摆糖果；又开始做饭。尽管爸爸做饭的手艺并不高，她还是觉得顿饭比在蓝旗三个多月的每一顿饭都香，回家的喜悦过后，文娟又想起了学校，想起他们，她又是激动害怕与他们见面了，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批评她。
　　背着书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熟悉的教室。刚一进门同学们就热情的把她叫住了：
　　“哎呀，慕文娟回来了！“
　　“慕文娟，你是去你奶奶家了吗？”
　　”呀！你的衣服真漂亮！“
　　随着早自习的铃声，同学们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环视了一下教室，几个月不在，不知自己该坐在哪里。这时以前的好朋友何平招呼她：
　　”我这儿没人，坐这儿来！“
　　她走向座位，还没有拿出书本儿，老师便走进了教室。这一节是测验课，在发试卷的时候，老师才发现了她:
　　“哟，慕文娟回来了！过来我问你几句话。“老师说
　　他走到老师的讲桌边，老师说文娟走后妈妈已为她请过假了，奇怪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把学习都忘了？还让她每天放学后别回家，老师为她补课，文娟很庆幸老师没有批评她，下了课她没有出去玩，坐在那认真看书。临放学时老师公布了全班的分数，最后念到：
　　”慕文娟，4分。“这次最低的分数，一时成了同学们的笑话。
　　休学这么长时间，爸爸妈妈认为她肯定得留级了。而且文娟平日的成绩也不好，自己也没信心升班。可谁知期末考试时竟以平均及格的成绩升入了三年级。真是不可思议！
　　三年级已有自然课，这门课要比语文和数学课有趣的多。可惜的是自然老师的怪脾气却令她学生时代的多少年对这门课深深厌恶。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有一次在发作业时，发现文娟的作业本很单薄，掉落了许多页，而且又被订的歪歪扭扭的，很是奇怪，简陋，但老师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大的气，竟然狠狠地用作业本抽打文娟的脸。一边打还一边训斥的说到：
　　”让你不当回事！让你不重视！拿的是什么本子交作业！“
　　她从来也没见过一个老师这样的过分，就是严厉的王老师也不曾这样惩罚她，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敢怒而不敢言。一个本子破了竟至于如此？她为什么把气儿撒在学生身上？自然老师的残忍使文娟的身心都受到严重的伤害，并不是每一个老师都是可亲可敬的。
　　妹妹也到了上学的年龄。这两年她已不像从前那样对姐姐言听计从了。而且遇到一些小时内，姐妹俩互相争吵，谁也不谦让谁。但是要是姐姐把妹妹打哭了，妹妹告到父母那里，文娟可就不吃香了。轻时要被父母责骂，重时也要把她打哭。常此已久，文娟仅而要让妹妹三分。气愤之下，她给妹妹取了个外号叫”靠墙柱”。或许没有哪一家的孩子是不打架的，文娟每天不知要把爱哭的妹妹打哭多少回，又被父母打哭多少回，可姐妹俩仍然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记恨谁。
　　妹妹一开始上学时学习很好，加上老师又很偏爱她，念书相对于她要比相对于文娟轻松愉快的多。她长得很可爱，又很爱笑，而且还比姐姐有心计，会哄人。难怪爸爸妈妈都偏爱她！她刚上学时向爸爸妈妈撒娇说要把名字改叫：“慕美丽”不然就不去上学。弄得大家都哭笑不得！最后虽然没有改成，可邻居大娘一见到她就戏呼：
　　“哟，这不是慕美丽吗？”
　　如果说学龄前和小学一、二年级还算是孩子的话，那么到了三、四年级，应该可以说就完全脱离了稚气了。开始羡慕同学漂亮的衣服和精致的自动笔；开始因为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和考试不及格而羞愧；开始觉得挨妈妈的打骂已不止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有对自尊的伤害。开始有了烦恼。
　　高兴的时候，笑的开心，伤心的时候，哭的痛快。和同学好时，一起学习，一起游戏，一起照合影相；和同学吵架了，你骂我，我打你，一连几天谁也不理谁。要是和好朋友在一起，干脆谁也不叫学名了，文娟叫她“小馒头”，她叫文娟“小白菜”。她们俩一到一块儿，别的同学就说：
　　“慕文娟和马继芳，——馒头炒白菜！”。
　　到了小学高年级，学生中已有人记日记了。不是因为老师要求的，多是出于自愿。怀着好奇心，用妈妈给的零用钱买了一本厚厚的，漂亮的日记本。一开始握着笔觉得无话可说，顶多写些今天考试不及格；和妹妹吵架了，妈妈把我们一人打了一顿；和何平又不说话了……
　　慢慢地，语言越来越精炼，内容越来越广泛，日记成了她最好的分享快乐与分担痛苦的朋友。她已不能再离开它，它不但可以让她倾诉许多心里话，也为文娟当时和以后的作文水平打下了良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