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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晙穿好衣服，往寝殿走去。掌珠早已点燃烛火，在殿里等着他。甫一见到他，便递上一袋子的金贝，还有一块碧色莹莹的碧玉佩。那玉佩正面雕刻了一只飞龙，背面满是祥云纹。正中刻了四个云篆（十神（祖）巫传下的一种文字，也是当时通行的文字）：腾云驾雾。这枚玉牌是申后病逝前，留给他唯一的物事。平时甚是珍爱。如今要走了，自然也要一并带走。除此以外，虽然满屋堆金砌玉，却也没有什么是他留恋的。唯一的就是，他瞟了瞟跟在身边的掌珠，他若走了。敌人自然会百般惩罚于她。甚至用尽一切可怖的刑罚，只为套出他的形踪。虽则他要去哪里，其实这朴实的小侍女也并不知道。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不如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算了。省得她将来受苦。然而，他沉思了一下，终是没有下手。命运谁知道，或者她能活下来呢，活到他王者归来、翻云覆雨的那一天？
看看刻漏，已是亥时末。整个王宫分外静寂，想来宴会已毕，各色人等已经出宫或者息下了。他望了一眼掌珠，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然而，那一眼的含意，小侍女早已知道。主人即将离去。往后，她只有靠自己了。她目送他扬长而去，身影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黑暗重重，笼罩大荒。前路如何，又有谁知道？
龙池在岷山脚下，王宫偏远处。宽约十旬，还算宽广。挨着龙池的，是虎苑。除了猛虎，还关了一些诸如熊、狼、凤鸟等山林异兽。轩辕晙沿着池边的小径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何时升起的一轮弯月已中天，淡淡的光华照着地上，树影参差、人影斜长。晚风微凉，不时有虎叫熊嚎随风而来。
到了池边的凉亭，却并没有见到一丝半影。他立在凉亭边张望，却见月下一片乌云俄然飘近。只听得一声龙鸣之声，在头上的天空炸开来。一条巨大的白色飞龙，从乌云后飞出，从半空倏忽而下，只听得风声裂裂，激起水面千堆雪。水花四溅，从头顶倾下，一时将他一身衣衫尽湿透。
一声娇笑也随之而来。一道窈窕的身影端坐于龙背之上，却正是千娇百媚的咸雅王妃。月下，女人笑颜如花，向他伸出纤纤玉手。“快上来。”
那白龙极是灵异乖觉，伏低了身子，擦着凉亭而来。轩辕晙本就有一身功夫，此刻纵身一跃，稳稳坐上龙背。咸雅一声娇喝，“起！”那巨龙乘势而起，快若闪电，倾刻已在云雾飘渺的高空中穿行。
此时回看轩辕国的王都都广城，已是渐行渐远，渐渐就看不见了。脚下云彩低绕，山川低伏；头顶天空深蓝，宛如上好的丝缎。一轮弯月，黄灿灿的，绽放华彩。几颗星子半明半昧，近得好似伸手就能触摸得到一般。两人一时身心俱旷，有飘飘欲仙之感。
高空中风亦大，吹得薄软的罗衣猎猎作响。虽则益显得仙姿绰约，但也让人感觉寒冷。咸雅身子往后一靠，直往轩辕晙身上帖去。轩辕晙倒也不躲闪。他只是微闭双目，神色间有一丝不耐。
再等等吧。等到了碧落海，他就可以甩下这个愚蠢的女人了。
“你刚才出来的时候碰到豢龙师没有？”轩辕晙不放心地问道。
“你放心吧。我早让人处理好了。那几个看管龙池虎苑的驯兽师、连着杂役今夜都被赐了酒，酒里有安神的药，只怕此刻正好睡的很。”女人将手放入他的手间摩梭着。甚是珍惜二人此际独处的时刻。
他吁了一口气。约摸飞了两个多时辰。远远的，能看到月色下波涛万倾的碧落海了。海上稀稀落落缀着几个岛屿在望，烟波浩渺，倒有几分仙境的感觉。
咸雅指着下方最近的一座无名小岛，“你看，这座岛屿如何？”
“这种小岛，没甚看头。我们去蓬岛吧，也是碧落海最大的岛屿，听说银沙翠岩、风景如画，人迹罕至。”轩辕晙淡淡地建议道。蓬岛，在碧落海的中间地带。离轩辕国境较远了。离得越远，对他越是有利。只要不在轩辕国的国境上，巫咸就不敢过于放肆。哪怕他法力涛天，也要有所忍耐。毕竟，当初十神巫划了地界，非特殊情况，互相不得逾越。十巫统管不到的地方，各化外之境，也自有山神、水神护佑。而碧落海沿岸，西边临华阳国、巫山，最远是流沙之国。出了流沙之国，就是广袤的西海了。东面，则依次是轩辕国、九嶷山脉、沃民之国、不死国。他此行的方向，便是西海海上。距大荒有数千里远的一座岛上。
那龙趁势低飞。碧落海的景色更是历历在目。咸雅道，“景色倒美。怎的没有银鱼腾跃，鲛人歌唱呢？”
就起鲛人的历史，那也是一部血泪史。很久很久以前，鲛人的家乡在东海边上。扶桑岛和泽之国中间的海域。然而，长相无比美貌、落泪成珠的鲛人，却受到泽之国相临的巨人族的侵扰。那时十神巫还没有临世，巨人国还没有建立。巨人族因为体形巨大，又蛮横贪婪，肆意掠夺周边软弱的部族。
软弱的鲛人一族，沦为巨人族的奴隶。不仅要为巨人一族潜入深海打捞珍贵的海珍珠，还因为天生的美貌，被巨人族的人玩弄，生下了无数混血人种。这些混血，既长了腮，又有双脚。水性极好，又不能长时间居于深海。被大荒人称作柢人。柢人，被认为是血统不纯正的怪物。不受鲛族，也不受巨人族的喜爱。被赶到泽之国的湿地水泽中，自生自灭。后来，鲛人一族不堪凌辱，求助于东海海神禺猇。海神怜悯鲛人的遭遇。向它们指示了一处隐密的所在。据说诸神离开大荒时，在海上建了三座仙山。俱是洞天福地，人迹不到之处。海神向它们指示的就是其中的一座仙山方壶，长年飘浮在茫茫的东海之上。然而，不是人眼能见、人力可到的地方。从此，东海上再也没有鲛人了。
那都是十神巫降世以前的事了。当时也有极少一部份鲛人不愿意离开大荒，远赴异域，最后不远迢迢万里，经东海、南海，由西海进入碧落海。碧落海的海神禺任据说是西海海神跟凡间女子生下的孩子。半神之体，血气之身。性格也最是暴躁。但凡在他的治下，没有凡人敢在碧落海肆意妄为。
普通人，不管是捕捞鱼猎，还是出海的，都要持海神咒和念颂赞美禺任的赞词。而且，捕捞不可过多过贪。否则狂风暴雨，船毁人亡也是可能的。在禺任的护佑下，鲛人一族终于在碧落海安定下来。据说，每个夜晚，鲛人都会在浮出海面歌唱。声音空灵优美，宛如仙乐。很多出海的船只都有聆听过。。
轩辕晙曾经听过老巫咸摆谈过洪荒之事。想起鲛人万里迁徒的过往，他心下还是有些慨叹。他沉吟了一下，回道，“鲛人还是害怕人类。这里离岸较近，估计没有鲛人。我们如果到了蓬岛，或许就能见到鲛人歌唱、银鱼飞舞的胜景了。”
“也是。”咸雅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