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罚之恶 三

　　田无垠手捧着麒麟印和门派秘典，心情复杂。
　　三十岁时候，自己还是个连双亡父母棺材钱都拿不出的光棍穷汉子，好不容易尸体卷上破布把苦命的爹娘葬了后，便一路要饭要到这大垚堡，结果机缘巧合下赶上了五年一次的授灵大典，自己还歪打正着的成了其中一员，就这样跟着一众青年才俊被传授了垚灵，成了垚门的一名大龄弟子，终于不用天天为一口饭发愁了，田无垠心里那个高兴啊。入门后，自己岁数本来就大，资质又平平，练来练去也只是个初级水准，要不是当时被称为垚门俊杰的鲁杰和齐俊两位师兄率大半门中精英叛逃，自己这种庸才恐怕只有去看门扫院的份了，哪有机会到现在这境地。
　　辛苦培养的下一代，就这样走了七八成，但偌大的门派还得继续往下传，徐望中没辙，只能起用剩下这些资历尚浅的小辈，田无垠便是其中之一，经过垚门宗主的亲自点拨，田无垠三四年内修为功力大有长进，虽然离师父的预期还差十万八千里，但好歹已经不是垫底的那一拨了。此时的田无垠有吃有穿还有地位，觉得这日子美滋滋的，很是知足。
　　鲁杰齐俊叛逃没几年，当时新一代的大师兄，垚宗主唯一的儿子在女儿出生不久外出办事，便一去不回，杳无音讯数年；又过没几年，二师兄也出师离去投了军，于是已年过古稀的徐望中便将门里门外大小事务，都交予田无垠去处理，田无垠也很珍惜这机会，觉得报恩的时候到了，于是鞍前马后随叫随到，从无怨言。而对于这垚门宗主之位，才疏志短的田无垠从未想过。
　　而今手握着这宗主信物的田无垠，倍感沉重，激动又害怕，看着眼前想着未来，不觉发起呆。
　　突然破风声阵阵，无数根拇指粗的砂刺飞来，瞬间射穿多人，徐望中一声大喊，惊醒了正在发呆的田无垠。
　　“无垠，率众人快离开这里！保护好坷敏和三娘！”
　　“是！”田无垠应了一声，收好麒麟印和秘籍，然后让四师弟，五师弟招呼众人离开，自己正准备带着坷敏母女起身，忽想起什么事情，回头问徐望中：“师父您怎么办？”
　　徐望中此时正施展神通，双手在面前聚起直径两丈余的砂土圆弧盾，悉数挡下飞来的砂刺，而那古伊娅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我随后便赶上！你们快走！”
　　田无垠看着徐望中吃力的样子，半信半疑，却见那三娘拉着女儿久久不愿离开，对着徐望中央求道：“父亲，您还没回答我，那人到底是不是佑培，是的话，让我和坷敏再看他一眼吧，坷敏还不曾见过自己爹爹的模样啊？”
　　风沙肆虐，徐望中衣领依然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血，边催劲抵御边摇头道：“那人只有佑培的样子，却没了佑培的心智！此时他这神通，纵然是我也不一定挡得住！见了他，你们娘俩便会没了命！不见也罢，快走吧！”
　　田无垠听闻恍然，上前叫道：“师父，断后还是我来！您带三娘坷敏离开吧！”
　　徐望中厉声道：“那强入神临境的鑫门年轻人都败了，你能挡他几招？如此大的风沙，这么快就能找到我们，肯定是手里那半块麒麟印在引路，还有这漫天的砂土刺…恐怕此时他已经不止是神临境界了，带上坷敏三娘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一红物迅速向砂土盾撞来，徐望中来不及躲闪，口碰鲜血，和那物一同向后飞出好远，砂盾瞬破，无数飞来砂刺，如鬼啸般刺向其他人。
　　砂刺之后，一个极其高大的声影向这边缓缓走来，每迈一步，这黄砂便大几分，地面便颤一下！
　　“垚纵：土垣！”
　　田无垠顾不上其他慌忙上前，施展神通护住徐望中，那飞来之物摔在徐望中怀里此时方才看清，竟是那古伊娅！只见古伊娅挣扎站起，拍了拍脸颊跟个没事人一般，看见徐望中倒地痛苦模样，忙上前去搀扶，徐望中坐起后啐了口血，道：“怎会如此强悍？”
　　古伊娅秀眉皱成了个倒八字，看着徐望中道：“能把我打飞出这么远的人，死的活的加起来，不超五人，徐小儿，我看你还是走吧？”
　　徐望中苦笑道：“麒麟印势必要合二为一，往哪走？”
　　“娘！你怎么了？娘！”突然不远处一阵女童的哭喊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徐望中听出是坷敏的声音，顾不上疼痛，起身施展神通寻着声音移去，近身看见那情景，嗓眼微甜，嘴角又流出一丝血，哭喊着：“三娘！”
　　此时田无垠和古伊娅也赶了来，只见先前那妇人背对着漫天尖刺攻势，怀里紧抱住一个双眼泪水的女童，而背上却被一根砂土刺戳中，鲜血浸透衣衫，早已没了呼吸。
　　田无垠见状瘫跪地上，道：“都怨我，是我本事不济害了三娘啊！”
　　儿子疯了，自己视如亲女儿的儿媳也没了，还是被自己儿子所杀！眼前这位百岁老人无助地仰天嚎道：“贼老天！我自己造的孽你冲我来啊！为何要罚他们啊，你不公啊！”
　　古伊娅不明所以，但世间这些生离死别她看的太多太多，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徐望中此时彻底奔溃，斗志全无，不由担心，厉声道：“徐小儿你要振作起来！否则在场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这孙女！”
　　徐望中被一语惊醒梦中人，恢复镇定，目光如电，身上砂土不断凝聚，对着田无垠道：“无垠，坷敏为师就拜托给你了！”
　　此话一出，田无垠纵使再愚笨，也知道其中之意，悲恸哭道：“师父请放心，我定视坷敏为自己亲生女儿，拼了这条命也必护她周全，竭我所能誓将她培养成人！”
　　徐望中点了点头，转看着古伊娅道：“他二人麻烦你了，曼娜。”
　　古伊娅满脸担忧，不答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此时徐望中被砂土再次塑身成几丈高的巨人，连那说话声也大了许多道：“麒麟印互相感应，若打不倒佑培，无垠坷敏必永无宁日；而要打倒现在的佑培，唯有借这砂暴和垚灵坛的力量！”
　　田无垠惊道：“如今麒麟印一分为二，垚灵坛开了便无法控制！灵劲齐出，人必被反噬，将是有去无回！师父请三思啊！”
　　徐望中断然道：“我意已决！你们速速离去！”
　　“记住，以后不许告诉任何人你们是垚门弟子！”
　　留下一句话，巨人般的徐望中毅然走进那砂暴，再也没回头。
　　“师父！”
　　“爷爷！”田无垠和小女孩哭喊着。
　　徐望中并未答应，只是在心里默念：“无垠、坷敏啊，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让这天罚就在此终结吧！”
　　大垚堡内黄砂如浪涛般翻腾，轰鸣声震天响地，如两头巨大的猛兽在互相厮杀，强风带着黄土朝天卷起，如龙柱般耸入黑云，以大垚堡为中心的砂暴范围不断扩大，侵吞着所遇到的一切！
　　就这样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混浊的天空连劈下几道闪电，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砂暴终于停了。此时方圆百里，已经和那漠海连成一片黄色，再无一丁点生机。
　　一中年男子全身甲胄，骑马一路冒雨狂奔不停，到一处男子突然下马跪地，睁大眼看着斜插在砂土中的一幅巨匾，上面赫然三个大字：大垚堡。
　　“今天不是寿辰吗，怎么会是这样子？”湿透了的男子起身看着四周一片黄沙，喃喃道：“大垚堡，没了？”
　　漠海深处一座突起的沙丘上，一头发花白，脸带青黄色刻字薄面甲的华服男子，独自站在大雨中远眺东南，像是在等什么人。
　　突然东南向很远处，一个黑点向男子这边移动，那黑点移动方式极其快，一起再一落便近了一大截，没过多久就到了男子身边，一个浑身黑衣劲装，脸色同样有刻字薄面甲之人大口喘着气，背上背着一个男的，手臂里还抱着一个女的。
　　那人稍作调息，将背上手里一男一女放下，对着男子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戌狗见过首领。”嗓音细声细气，竟是个女的。
　　男子嗯了一声，道：“辛苦了，东西到手了没？”那声音老练深沉，如同从地底传来。
　　女子应声从怀里掏出一物，双手递上道：“只..得了一半，另外一半已蛇已经追踪而去。”
　　男子听闻森然道：“哦？”
　　女子慌忙道：“另外半块被徐望中一名弟子带走，和那弟子随行的有一女子，好像叫古伊娅…我在进堡前便与此女子打过照面，怕被认出后节外生枝，就没和己蛇一起去，在堡内找寻许久才找到这一半，出堡时又发现此二人。”女子回头示意了一下，只见地上两人，女子脸色苍白呈昏睡状，男子惨不忍睹，无一处完好肌肤，血肉模糊。
　　“妖皇也来了？有点意思…这种情况下能拿回半块就已是万幸了，你做得很好。”男子这才接过女子手中之物，冷冷道：“这二人还活着？”
　　女子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尚有气息…要不…”
　　男子摇手道：“罢了，一个是鑫宗最小的爱徒，一个是皇后的妹妹，受点活罪，留着吧！召鑫隼传令已蛇，布下眼线立即撤退，返回天运城！”
　　女子会意应了声“是！”但仍跪地一动不动。
　　男子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
　　女子道：“第一城那边传来消息，鑫宗…败了！”
　　男子饶有兴致问道：“怎么个败法？”。
　　“据密探回报，楚孤叶当时以天残剑对鑫宗逆剑，结果楚孤叶断一臂，鑫宗将逆剑丢于城上，硬是把城头上三个字‘第一城’的‘一’字变成了‘十’，然后亲口说自己败了。”
　　“今天这有趣的事情还真是多啊，”男子呵呵干笑了几声，接着道：“一个楚孤叶废了，会有更多的楚孤叶站出来，这五行门如今又没了一门，大鑫，你的信仰和骄傲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