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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中原游 / 第四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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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岭原本算是由永安城以及其周边几座属龙首道辖域城池往返阴山道的必经之路。直到百来年前自称是旧天鼎皇族的刘道锦鬼使神差的成了西凉国驸马,而后借西凉国三十万甲士由黄沙道复国东进,一路势如破竹直推至太阴山脚,当时的中原朝堂上下皆惶恐,直到有人提出集龙首、淮水两道兵力共压一点,而后以点及面强势摧之,才在其后用了十多年时间将这场史称“复鼎之战”的动乱彻底平息。在这样的背景下,包括乌鸦岭在内的几处要道都被中原国官方军队视为禁脔,仅供军队运送粮草或者军事调度使用,寻常百姓不可通行,私入者斩。
  从那以后,往来阴山道与龙首道的商贾、百姓便只能走相对平坦但路程更远的小道。而这些小道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加上中原朝廷后来的推波助澜,到今天已经成为刻印入中原版图的官道,至于乌鸦岭则反而已经鲜有人至。
  初冬的乌鸦岭只能依稀见着绿色,枯黄的落叶在夕阳的余晖中呈现出金红色的光彩。这条通常只有赶路的游侠与镖队才会经过的古道上铺满了层层落叶与断枝,因为无人清扫,年复一年的腐朽化土,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并不好闻的如同江南梅雨时节时物件久不见阳光而生霉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哒哒哒哒”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顿时惊起林中阵阵飞鸟。
  一列车队由远及近。为首两骑的高头大马,在民间马市上已经算是上品。马上皆是约莫三十来岁的佩刀武者,左侧之人着灰衣,与其后或骑马或驾车或随车而行的大多数人是相同的样式,右侧之人着紫衣,头发用一根灰绿色的丝带扎起,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随着马背的起伏在他腰间来回摇晃。两骑之后是四辆造价不低的马车,除去身着灰衣的马夫外每辆马车两侧都各有两名灰衣侍从骑马跟随,腰间皆佩刀,样式与当头那骑着大马的灰衣武者相同。马车之后便是几辆货车,有的上面堆满了箱子和包袱,有的上面则坐着一些年龄不一的男男女女,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大概是前面几辆马车里坐着的人物的家仆与婢女。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名灰衣侍从策马在车队四周随意游戈,不快不慢,始终与车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这架势不像是外出游玩,更像是举家迁徙。
  在一辆堆放着箱子与包袱的货车上,五六个孩子三三两两的坐在较小的箱子或者包袱上,纷纷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头顶上一个躺在两个大木箱上的家伙夸夸其谈。
  那躺在大木箱上的家伙不伦不类的翘着二郎腿,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便挪了挪屁股,示意下面坐着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男童递上去一个包袱,接过后便毫不客气的垫在脑袋下面,接着朝下面问道:“小桃子,刚才本公子说到哪儿了?”递包袱男童一旁梳着冲天辫的女娃儿叫道:“那个,那个。。。俊驸马带兵打到太阴山脚,太阴山上飘下来十多个活神仙!”
  “什么俊驸马,你没听公子说吗,那刘什么锦是天鼎国的皇族,是起兵造反的大大的反贼!”扎着羊角辫的男童打岔道。
  披头散发自称“本公子”的家伙嚼了嚼嘴里的草根,苦涩多过甘甜更带着土味的汁液被他含在嘴里:“哦,话说刘道锦由黄沙道西面起兵,一路势如破竹到了琵琶谷。而后兵分两路,一路从琵琶谷北上阴山道,一路继续东进直指淮水道。他自己更是亲自领军北上之师,摧枯拉朽,最终扣山太阴!”这个从穿着打扮再到行为举止都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年轻人“呸”的一声将草根吐落在乌鸦岭满是金红枯叶的古道上:“水。”立马就有个孩童递上水囊:“公子,水。”
  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公子哥”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便“咕噜咕噜”的朝口中灌水,而后道:“那刘道锦虽然是西凉驸马,手中更是握有几十万大军,但对太阴山上的老神仙还是很敬重,没有直接下令攻山,而是派了使者上山,希望太阴山能够承认天鼎国才是天下正统,更是承诺当他刘道锦攻破永安城门的那天,就是道教为天鼎国国教的那天。”
  小名叫桃子,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拖着腮帮子喃喃道:“俊驸马心地真好,肚量也大!”“呸,不害臊!”一旁的男童有些嗤之以鼻:“宋公子,你看看桃子,她还帮着反贼说好话!”
  “哎呀,元宝,你别老打岔,让公子继续讲。公子,刚才你说太阴山上飘下来十几个活神仙,那最后是打还是没打起来!”适才递上水囊的孩子急切道。
  这个被男童元宝唤作宋公子的家伙把垂在眼睛前面遮住视线的发丝捋到了耳根后,露出一张煞是好看的脸庞,正是佛心宗的弃徒宋明尘。
  两个月前的清早宋明尘向酒楼掌柜郭福临辞行,跑堂伙计刘程远塞给他一身不便宜的衣裳,说是不想他在外行走江湖丢了自己的脸,宋明尘没有推辞,笑着收下,将衣服叠好后包在行囊中。而那与昔日号称雷帝的贾岩生死厮杀之后安然且悄然回到酒楼的女子大宗师袁灵素也出现在酒楼二楼的楼梯口,向着这个刻意压制武道进境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宋明尘跨出酒楼门槛,一如五年前那般心有不舍,但没回头,只是抬右手轻轻挥动几下,而后,西出永安城。
  随时可以入一流小宗师境界的年轻人收拢思绪,继续对同在货车上的几个孩童道:“那当然是打起来了。你们想,太阴山上住着的可都是活神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当然已经算到这位西凉驸马也最终会兵败如山倒,又怎么可能受他的蛊惑?”
  扎着冲天辫的小桃子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不知是伤心百年前俊驸马那似乎早已注定了要惨淡收场的悲凉结局还是不满于宋公子用“蛊惑”二字来形容那俊驸马对于太阴山的善意。而一旁被伙伴们叫做元宝的男童倒是显得兴高采烈:“宋公子,那太阴山的老神仙是不是将那大坏蛋打的落花流水然后赶回了西凉国!”
  宋明尘摇了摇头:“既然是神仙,那自然不会跟凡人计较,他们只是施法阻碍了新天鼎国大军的推进,等到我们中原国援军赶到便回山去了。”此时正值黄昏,车队已经陆续停下,准备今晚就在此落脚休整,孩子们意犹未尽但架不住各自父母的拉扯,纷纷离去了。
  宋明尘也跳下马车,抬头透过层层树枝上枯叶的间隙望着已经被远山遮去一半的红日。
  跟着老和尚用了四年时间走马观花的走遍了大半个中原,却没到过阴山道的年轻人忽然闭上眼睛回忆着脑海中阴山道版图的轮廓,在加上如今自己所处的位于阴山道东南角的乌鸦岭,已经大致推测出,那远处遮住红日的群山正是如今中原道教主庭,太阴山。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也令人心驰神往的大战正是始于彼亦终于彼。
  太阴山下,有山上仙人一十七强挡天鼎大军一十万!
  那一战,太阴山十七人,一位陆地神仙陨落,五位大宗师三位道消两位重创跌境,剩余八名一流小宗师死绝。西凉国十万甲士攻太阴,死伤两万余人,终无一人踏过山脚下那座仅刻有三个字的石碑,解剑碑。
  太阴山流传有一句连寻常山民都知道,甚至是六七岁的稚童都可以朗朗上口的诗句,据说是山上神仙们的祖师爷所传:
  心有煞气当解剑,自有仙人扶顶来。
  “天凉好个秋,呸,好个冬!”明明生有一副不错皮囊却从不花心思打理的家伙翻身上了树梢,将脑袋枕在双手上仰靠着枝丫,静静聆听秋蝉在其生命中最后的嘶鸣。
  一袭鹅黄穿过簇簇篝火,走到树下:“宋公子,我家小姐熬了粥,让我给你也送来一碗。”
  “劳烦了,替我谢谢你家小姐。”跃下树干,宋明尘接过丫鬟手中的瓷碗。
  “小姐还说,要谢谢公子。自从公子来了之后,小少爷比往常要活泼多了。”相貌不算出众的丫鬟向宋明尘施了个万福便离去了。
  宋明尘目送这个明明身负二流修为,却甘愿做一名寻常婢女的女子渐渐远去,看她走过几簇围坐着灰衣侍从的篝火时如同寻常女子一般躲避着他们的调笑打趣时,不禁感叹道:“心真大。”说着,用勺子轻轻凉了凉手中白粥,端起瓷碗,囫囵吞枣般一口饮尽。
  大概在一个月前,宋明尘出了龙首道,既舍不得花钱买马又想在年关前赶到太阴山的抠门家伙只得弃官道不走改走这条早已算是荒废的古径。早先他曾遇见一位靠打猎为生的山民,山民告诫他说这条古道人迹罕至,常有豺狼虎豹出没。随时可入一流武境的家伙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笑着谢谢老猎人的善意,便告辞动身。
  接着便遇到了这个车队,许是早年跟着老和尚死皮赖脸惯了,已经不是出家人的宋明尘厚着脸皮挡在山道正中央,好在车队行进的并不快,当首两骑不紧不慢的勒住缰绳,却也不约而同的在驻马之后果断抽刀。
  当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刮去胡须且披头散发的年轻人立马高举双手大叫道:“好汉饶命!”
  两骑之后的马车和货车都陆续停下,先是充当第一辆马车车夫自称是陈管家的中年人来询探究竟,接着是第三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衣着素雅的小姐以及身穿鹅黄长裙的丫鬟。在得知眼前这看似十分邋遢的年轻人是要赶路去太阴山,想要他们将他捎上一同上路之后,小姐与管家有了小小分歧。
  姓沐的小姐涉世未深又心地善良,见到宋明尘这幅落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当即就点头应允,还不忘吩咐虽是主仆更似姐妹的丫鬟稍后为这位可怜的公子准备一套崭新的衣裳。
  管家的意思是此去阴山道路途漫长,应该小心谨慎,以防枝节横生,眼前这个十分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值得信任,言称:“小姐若是实在可怜此人,便施舍他些银钱,但千万不可带他一同上路。”
  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宋明尘在心底啧啧道:贫僧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最后是第一辆马车上的一家之主实在拗不过心爱女儿的苦苦哀求才终于一锤定音让宋明尘上了一辆堆放杂物的货车。只不过当时就连宋明尘都没有发现,沐员外之所以同意让他这个落魄人物得以随着车队一同上路除了沐家小姐的不依不饶之外,更大原因在于沐员外用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自己女儿身后那一身鹅黄的丫鬟的微微颔首。
  “宋公子。”之前给宋明尘递水囊的男童领着三四个孩子跑到近前:“宋公子,故事还没讲完呢!”宋明尘将瓷碗放到男童手中,而后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时候可不早了,你们快回去睡觉,不然你姐姐生我的气,下次就不送我粥喝了。喏,把它帮我还给你姐姐,对了,记的跟她说,宋公子说粥很好喝。”
  接过瓷碗却不愿离开的沐家小公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元宝和小桃子一左一右的拽走了。
  约莫在七天前,大概是觉得马车的车厢内闷的慌,沐家小姐便带着那个深藏不露的婢女一起下车透气。宋明尘便在诸多灰衣侍从毫不掩饰的戒备目光中小跑到了两位女子的跟前,只为表达对于眼前这个心思单纯女子愿意将他收留的谢意。
  姓沐名洛水的女子有些愁眉不展,将宋明尘看成寻常武夫的婢女则解惑道:“小少爷本就是个孤僻性子的人,此次举家迁徙至阴山道,就更不见他怎么笑过了。”
  于是这个通晓江湖各式各样奇人异事的年轻人便自告奋勇的去给那少爷讲起了自己跟着老和尚行走四年江湖的所见所闻,算是投桃报李。至于之后听故事的孩童从最开始的一个逐渐增加到了五六个,则是宋明尘自己也没想到的。
  跟着车队确实比独自一人停停走走快的多,也有趣的多。距离年关还有三个月,而宋明尘从那个对自己至今都没有好脸色的管家口中得知,大概再走半个月便能出乌鸦岭,再接着走三十里,便是这条古道和官道的交汇处,能逐渐见到人烟。然后这列车队便会在那里转而上官道继续往西,最终落脚太阴山下的一座城池。他宋明尘也会在那里与他们分道扬镳继续向北,北上太阴山。
  沐家的大小姐对宋明尘说,等他从太阴山下来,欢迎到她在瑯亭的新家做客。宋明尘笑着答应,说,好!
  与那个还未下山却已经名动江湖的小宗师俞东极的一战其实正如那位有剑悬庭的红衣女子所言,确实关系到他的武道进境。智果老和尚在一年前的雨夜将凝结了大半佛力的舍利子渡入了他的丹田,虽然修为未曾跌落,但不朽金身已然不存,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舍利子所带来的影响会逐渐显现与加重。因此,宋明尘不允许自己输。没皮没脸甚至算得上没心没肺的年轻人不怕丢脸,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武学造诣最终会到什么程度,哪怕一辈子是下三流的三脚猫也无所谓,但这个被赶下山的年轻人是真的害怕对不起自己丹田中那颗正无时不刻以微不可查速度缓缓消融的真佛舍利。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宋明尘白天便在货车上给孩童们讲一些江湖逸事,夜里偶尔便跟着一伙已经混得半生不熟的灰衣侍从们喝酒吃肉,大多都是听着他们讲,听到精彩处则看似由衷的恭维几句。每当有婢女路过时,便跟着那些灰衣侍从一同起哄调笑,简直快活似神仙。
  “再接着往前走大概十里地,我们就能看见一块巨大且平滑的崖壁。”货车在古道上颠簸,乌鸦岭古道到这里已经没有层层古树遮蔽,地面也逐渐多沙石而少草土。依旧是那个衣裳破旧的年轻人,依旧是翘着二郎腿仰卧在两个大木箱上,四下围坐的几个孩童起初是担心过这个大大咧咧的落魄公子会一不小心跌落下去,不过久而久之,一路走了这几百里倒也没见他真的就摔下货车过,也就没再操这份闲心。翘着二郎腿的宋明尘继续道:“这个光滑的崖壁上刻着一十六个大字,每个字都比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大。”
  “宋公子,这没什么稀奇的呀。我听爹爹说,很多名山大川的石壁上都有刻字,也都很大。”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女娃,她的父亲是沐家的一个稍有资历的灰衣侍从,起初宋明尘能够跟那一伙灰衣侍从打成一片,也是大半归功于这个女娃。
  “这可不一样。”宋明尘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这个叫做莲儿的女娃儿的小脑袋:“那些名山大川崖壁上的字啊,大多是山上的江湖门派或是寺庙道观里先是花钱请名家写就,而后再请能工巧匠从崖壁上方吊下绳索,而后一笔一划用锤子和锥子照着纸稿凿出,最后还要加上层层繁琐的精雕细琢。耗时长久,费工甚巨。而前头那面石壁上的字。。。嘿嘿嘿。。。”昨晚刚在小溪边将这几天来刚生出的胡渣刮去的年轻人伸手在下巴上来回搓揉,目光则是看向小名叫做元宝的男童,确切的说是男童小手中抓着的鸡腿。
  桃子将鸡腿从元宝手中抢过,递给这个没脸没皮的邋遢公子,也没理会元宝眼中的不舍以及脸上的幽怨:“公子你就快讲吧。”
  跟孩子要东西吃却一点也不脸红的家伙举起鸡腿左右看了看。这个鸡腿元宝只咬下很小的一块肉,看得出来,孩子舍不得将它早早吃完。
  视财如命的宋明尘从怀中掏出几颗碎银子,将其中最大颗的给了元宝,另外几颗稍小的则一一分给了其他几个孩童:“本公子可不白吃你的鸡腿。再过个几天,咱们就要分开了,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们,这些银子你们留着,到了瑯亭那边的新家,多买些以前在岐山没能见过的玩意儿。”
  大名叫做沐河图的沐家小少爷将银子递回来,道:“宋公子,我听姐姐说你是个可怜人,以后肯定还有很多需要银子的地方。”
  宋明尘狠狠的从手中鸡腿上咬下块肉,笑道:“本公子什么都不缺,就是不缺钱,让你们拿着就拿着,不然我可不继续往下讲了。”
  见孩子犹豫再三,终于将碎银子放进裤兜,宋明尘才将手中骨头抛下货车,油腻双手在麻衣上翻来覆去蹭了几下,而后接着道:“乌鸦岭西端那面崖壁上的十六个字并不是什么能工巧匠按照纸稿凿出,而是一人挥刀而出,凌空写就。”
  “宋公子,那个人跟太阴山上的神仙一样也会飞么?”莲儿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那位前辈既然是戎乱十八魁中的刀魁,那肯定是会飞的。”曾是佛心宗撞钟弟子又是红尘佛陀智果和尚唯一徒弟的宋明尘当然知道三百年多前那位刀魁的武道境界——只差一步,便是陆地神仙。
  沐河图作为沐家的小少爷,自小便有沐员外请来的教书先生悉心教导,知道的自然比其他孩子要多一些:“戎乱十八魁,公子,你说的是三百多年前的人?”沐河图不知道所谓“戎乱十八魁”所指是什么,抑或者说是哪些人,但知道从三百多年前七国始乱直到银合国踏破天鼎国门,入主长安城并改国号为中原的这前后一百多年,便是“戎乱”时代。
  小桃子也开口问道:“戎乱十八魁是什么呀,公子?”
  自相遇那天起就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形象的家伙破天荒的神色肃穆:“戎乱十八魁,便是戎乱时代,分别在十八个领域各自夺魁的十七位天下第一!”
  “宋公子,你说错了吧,明明是十八魁,为什么是十七个人?”男童元宝对于宋明尘吃了他心爱鸡腿这件事似乎依旧耿耿于怀,抓住这个没脾气大哥哥的漏洞便呛声道。
  “嘿嘿嘿。。。”宋明尘先是用几个孩子这几十天西来已经听习惯了的猥琐腔调笑了几声,而后接着道:“戎乱十八魁,其中江湖武夫有刀、剑、拳、枪四魁;庙堂则有谋魁与兵魁两魁;而后有不属庙堂又与江湖若即若离的一十二魁,分别是乐魁、棋魁、书魁、画魁。。。”
  仍然牵挂着被无良公子哥吃掉自己心爱的鸡腿的小家伙打岔道:“这个我知道,琴棋书画嘛!”说完还撇了几位小伙伴一眼,似乎在说:怎么样,我还是知道些东西的!此时的元宝大概是有几分一流高手俯瞰二流三流武者时的孤傲心态,却不想被偷偷倾慕的女娃儿小桃子一句:“笨元宝,别打岔。”给生生打回原形,跌落尘埃。男童一脸悲苦,再看向那个正含着满脸笑意看着自己的无良公子哥,只觉得肚子里突然生出好多委屈,哪怕此时再给他只鸡腿,他也吃不下了。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刮过胡子后已经不是很邋遢但仍然穿着破败的年轻人收起玩味笑意,问道:“说到哪来着?”
  几个孩童争先恐后的嚷嚷着“拳魁”“刀魁”“书魁、乐魁”“剑魁”。。。但都没有说全,唯独小少爷沐河图将之前的宋明尘已经说出来的刀、剑、拳、枪、兵、谋、乐、书、画、棋等十魁全部说出,没有遗漏。像男童元宝张口而出的就是“剑魁”,再之后是“刀魁”、“拳魁”、“枪魁”,再然后才勉勉强强记起了“兵魁和书魁”。而莲儿和小桃子最先想到的则是“乐魁”和“画魁”之后则是“书魁”、“棋魁”等。
  “其余八魁其实都不用我说,除了精通天象衍算、奇门遁甲的天地两魁以外,另外六魁只要我稍加提醒,你们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儒释道三教各占一魁,最后则是声、色、舞三魁。”宋明尘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对“剑魁”心怀敬畏与向往的男童:“元宝,你不是说十八魁为什么只有十七人么?其实很简单,有一个人独占整个戎乱上下近两百年来,天下万万人中仅有寥寥十八魁中的两魁!”
  两百多年前,刀、书双魁黄涣之仗刀而立于绝壁之上,朝着西北面远处那座被统称为太阴山的恢宏山脉默默远眺,有重峦叠嶂,有孤雁南飞,有红日遥坠。接着,这位仅一步,便是陆地神仙的大宗师一跃而下,抽刀出鞘,在绝壁上留下一十六字之后飘然南渡。十日之后,这位享誉整片戎乱江湖一百多年的武道大宗师死于天鼎国骑军的铁蹄之下。
  无双国士岳白眉曾在二十年前的动乱边境上写过一句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
  但戎乱刀魁亦书魁的黄涣之战死后,其尸骸连同骨血皆被马蹄踩成烂泥,是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那公子,那石壁上的十六个字是啥字呀?”最开始对那十六个字可以说是不屑一顾的女娃儿小莲此刻满怀期待的问道。
  宋明尘回过神来,一如既往的“嘿嘿”笑道:“现在告诉你们多没劲儿,等咱们经过那里,你们自己亲眼去看不是更有意思么?”
  。。。。。。
  十六字壁下有座废弃驿馆,观其规模则依稀可见当年门庭若市的繁盛景象。不过随着百年前那场“复鼎之战”的平息,整条乌鸦岭驿路亦日渐荒废,时至今日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这驿馆已经不见匾额的正门台阶之下,有两道身影并排而立。
  “刀枪剑拳,乐棋书画,儒释道,声色舞,天地,谋兵。戎乱十八魁。”两道身影中体型较高、身着墨绿劲装的壮年男子面带笑意:“谋魁南宫术殚精竭虑、纵横捭阖,虽然最后累死在书案上,但却助银合这个泱泱天鼎口中的东域蛮夷反过来踏破天鼎国门一统中原,称得上死得其所。兵魁曹魏算是被中原国那位自号始皇帝的隆武帝卸磨杀驴,不过也怪不得旁人,谁叫他功高震主,又不懂得韬光养晦,居然敢在朝堂上公然宣称:’若无本将,银合早已沦为天鼎版图上的小小一道,更不会有如今的中原国。’可笑这位戎乱时期天下兵法第一的人物到死仍不知道,仅此一句话,便足以抵消了他与隆武皇帝的深厚情分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只不过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见怪不怪的道理。”一旁身形相对较矮小的男子年龄稍长,他微微躬着身子,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裘,双手拢袖:“不过早年曾听先师说起,那戎乱兵魁曹魏并非真的如野史抑或正史里所讲的不懂韬光养晦,居功而自傲,而是他自己一心求死,逼着隆武帝杀他,因此才公然在那金銮殿上大放厥词。”
  “哦?想不到先生之师竟能知晓这层隐秘。”身着墨绿劲装的男子腰间配有一剑,右手负于背,左手举在胸前,把玩着一枚虽然小巧但雕工与质地皆一流的玉佩。
  “哼。。”已经将近知命之年的男子似乎是因为身有旧疾而不能直起腰背,只见他将右手从袖中艰难伸出,轻捻胡须冷哼道:“在下宗门虽然凋零,不过镇派秘籍《拳经》中一百六十二字总纲却是如假包换的出自戎乱拳魁崇庆之手。”
  正把玩玉佩的男子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只见他翻手将玉佩捏在掌中,转过身对着眼前这个连腰都挺不直的家伙抱拳微微作揖:“陶某失言了,请贺先生切莫怪罪。”
  这个被称作贺先生的人物叫做贺启章,乃是位于淮水道一个乙等门派的一派之主,在淮水道这一道的江湖上也算是一位一言九鼎的人物。贺启章将目光移向前方的高耸崖壁:“陶兄弟乃是岐山城牧跟前红人,贺某不敢。”
  陶四平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顺着身边这位武道境界已经攀升至一流境界的宗师人物的目光一同望向前方崖壁,崖壁平整如镜面似被天人一刀劈去棱角而就,其上布满青苔与杂草植被,依稀能够看出那些纵横交错的繁密藤蔓下刻有古朴大气的文字。戎乱刀魁黄涣之,凌空挥刀,刻字一十六。
  “谋魁南宫术也好,兵魁曹魏也罢,哪怕是道魁严悉道,死的也没有这位独占两魁的黄涣之窝囊。”陶四平再次摊开左手,继续把玩起那枚不菲玉佩:“陶某既然已经入了岐山府衙内任职,便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人,但仍旧感到十分惋惜。”
  如果单论武道境界,凭他贺启章如今已经臻至一流的宗师境界根本不会去理睬像陶四平这样原本就没有丝毫瓜葛且只是游离在二流中下水准的江湖武夫。
  但如今的江湖不比二十年前乃至百年前甚至是戎乱时的江湖。今时今日,一个山门宗派想要发扬光大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有独到的营生,可以积攒下不俗家底,才能广招门徒,在江湖上树立威望;另一条则是有地方上实权官员抑或将领来做靠山。而这二者同时间又是相辅相成的微妙关系:没有靠山,那天下财路即便有千千万万条,也轮不到你来走,而你如果没有真本事,又拿什么来做投名状让人家当你的靠山?
  贺启章作为一派掌门,又在淮水道江湖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自然已经深谙个中滋味。原本凭借他二流巅峰的修为,宗门撑死了也就只能是个乙等门派,不过自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成为一流小宗师那时起,他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一个拥有一流高手的门派已经拥有成为甲等宗门的资格,同时也为宗门在那些官老爷的眼中增加了一个不小筹码,一个足矣分到更多利益的筹码。此次他亲自出面运作,是想参与他身后那位淮水道五品官员与眼前这位陶四平身后那位岐山城牧之间的隐晦勾当,因此哪怕他如何看不起这个优哉游哉把玩玉佩的河鲤,却仍然只能跟他以平辈论交。
  果然是不超一流,终为蝼蚁啊!
  躬着身子的贺启章将手插回袖中,道:“自古以来战场之上就有万人敌的说法,但武道境界越高其实则更加清楚所谓万人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如我这般的一流武夫,一气顶多能杀一百人,换气之时,便是我身死之时。据先师所言,黄涣之离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只差一步,最终也只能拼死两千多甲士而已。”身形佝偻目光却仍然锐利如剑的宗师人物突然泛起一丝轻蔑笑意,似乎对于两百多年那位刀魁最终被天鼎铁蹄踩成肉泥的滑稽下场没有丝毫惋惜,反以为耻。
  有岐山城牧做靠山的陶四平对于身边这位一流高手表露出的轻蔑神情视而不见。他深知贺启章从头到尾并没真的如何瞧得起他,而他陶四平又有何尝真的将这个自持武力的江湖莽夫放在眼里?岐山城毗邻帝都永安,他背后的那位岐山城牧虽然也只是五品,但却近水楼台,与永安城中不少四品乃至三品的中枢要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也做不得岐山城的城牧,且不说贺启章这个区区乙等宗门的掌门要与他兄弟相称,就算是其背后的那位淮水道五品实权父母官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宰相门前七品官也就是这个道理。陶四平没有接过话茬,只是转而说道:“此番说来其实算是城牧大人交给陶某的差事,要先生同行,实在心中有愧。”
  “陶兄弟言重了,贺某人本就是有求于人,闲来无事,就当是来阴山道故地重游了。”身裹棉裘、双手拢袖的贺启章收回望向十六字壁的目光,转过身自顾朝破败驿馆缓缓走去,直到跨入已经腐朽的门槛后才略微提高腔调道:“渐入深冬,身子骨不比你们年轻人硬朗,吹不得风,就不奉陪了。”
  陶四平转过身,将玉佩悬回腰间,右手轻轻摩挲剑柄:“先生请自便。”
  有一骑由十六字壁东面飞奔而来,卷起马蹄之下阵阵黄沙碎石,于陶四平身前数尺骤然而驻。
  光天化日之下仍然身着黑衣头系黑巾面蒙黑纱的骑士于驻马之时便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之感。
  只能看清其双目的男子径直走到陶四平身侧:“大人,东面十里有车队驶来。”
  一身墨绿劲装的陶四平,轻轻摩挲剑柄的右手猛然将其捏紧,五指关节刹那泛白,脸上却露出笑意,云淡风轻的道:“大致五十人,其中有二十余骑佩刀扈从,皆灰衣?”见眼前人轻轻点头后,他突然松开紧握剑柄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身材比他仍高出几分的黑衣人的肩膀:“分些酒水给兄弟们,让他们好好休整,马上就要办事了。”
  黑衣人默默转身牵马,系好缰绳后走进那座颓败驿馆时,从身后传来陶四平的淡然言语:“还有,跟他们讲,说事成之后除去城牧大人已经允诺过的赏赐外,陶四平愿意自掏腰包额外再多给一些。”
  黑衣人低低应了声:“是。”而后大步跨过入这座已经不复当年繁盛景象的断壁颓垣之内。阳光透过残破驿馆屋顶上碎落瓦片留下的空隙,形成一缕缕大小粗细不一的黄白色光柱,有尘灰在光柱内起起伏伏。随着他目光所及,在这昏暗空间中,有不下三十位与他穿着打扮一般无二的人影四散盘坐,也有十余位身着各色服饰的江湖武夫肆意谈笑,更有一位功参一流境界,却微微躬着身子的武道高手披着厚厚棉裘,双手拢袖闭目安坐。
  听着身后驿馆之内阵阵谈笑声已经戛然而止,接着便传来阵阵稀稀疏疏貌似是站起身子后整理衣冠所发出的声响,这位身穿墨色劲装的男子习惯性的将右手轻轻放在腰间剑柄上来回摩挲,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面高耸绝壁:。
  “太阴仙人无为得清净,
  岭上鸦啼声声悼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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