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质疑

　　但铃音只响了一声，白纯就把视讯挂断了，这件事没办法和林雪说。
　　他太了解林雪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外表无比甜美，看起来像是那种喜欢浪漫，会央求男朋友带自己去卫星城边缘看蓝色喷涌的女孩子，但实际上林雪一点也不浪漫，她认为人活着的意义是因为某种价值或使命，生命不该被浪费。
　　夺回地球，重归故乡，这句联合政府经常用的征兵口号，让她像被洗脑一样奉为圭臬，甚至把自已定位成一名优秀的前线士兵，想去九亿公里外的前哨阵地与恐兽直接作战。
　　这是他和林雪最不一样的地方，他更想做个普通人，过平凡和幸福的生活，这也是两个人从两小无猜，到渐行渐远的主要原因。
　　他深更半夜打电话过去，告诉林雪他把恶魔法阵改成电路，然后遇到了一只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恶魔，林雪会怎么想？
　　肯定会觉得他是个二货，然后再次扣分，而他在她心里已经不及格了。
　　白纯思前想后，改拨了杰尔夫的号码。铃音响了三声后，视讯器接通了，屏幕上是张被微光照亮的温和的面孔，显然已经睡下，背景一团朦胧黑。
　　“白纯，出什么事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杰尔夫的声音和相貌一样温和。
　　“林叔，”白纯的父亲白江生前和杰尔夫是好友，所以白纯习惯称这位神父为叔叔，“你还记得昨天，我在你那里看过一本关于恶魔的书么？我还问过你其中一个法阵，你告诉我那是个召唤法阵，可以打开恶魔位面的传送门。”
　　“记得，怎么了？”杰尔夫打了个哈欠。
　　“我把法阵制成了一个电路板，”白纯尽量使自己的神情显得无比诚恳，“电路通了，真打开了一个传送门，一只女恶魔跑出来，说她是什么融魔，还逼着我订立了契约。”
　　杰尔夫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白纯，你是不是太累做噩梦了？恶魔只是神话故事，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我当了三十多年神父，一个也没见过。”
　　“我发誓是真的，”白纯也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太天方夜谭，拿远视讯器，举起三根手指让杰尔夫看到，“我真遇到恶魔了，还被迫和它订立了契约，那块基板还在这里，林叔，你能不能过来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呃，顺便把林雪也叫过来，如果她愿意来的话。”
　　“哎，你这孩子，”杰尔夫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你说你天天研一些高科技的东西，怎么想起恶魔这种神话故事的，我过去一趟吧。”
　　“林叔，那我等着你。”挂断视讯器，白纯简单收拾了一下维修店，他一个过活，平时懒得整理，店里乱得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让杰尔夫和林雪看到肯定会说他。
　　半小时后，维修店的卷闸门被拍响了，白纯打开门，看到穿着神父袍的杰尔夫就站在外面。街上还有一辆打着双闪的聚变车，正依照警示灯的指引停入泊车区。车停好后，车门打开，一个身量细高的女孩子轻巧地下了车，是林雪。
　　和电子相框上明眸善睐的形象不同，林雪留着齐耳短发，身上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训练服，身姿颍秀，腿长腰细，看起来十分干练。
　　白纯知道林雪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前线军团的入军测验，所以把长发剪短了，还为此心疼了两个礼拜。
　　对林雪加入前线军团，他也持极力反对的态度。
　　前线军团在火星上建立了阵地，不像花数百年时间建造的卫星城，生活设施匮乏，物资运输也很困难，生存条件十分艰苦，而且经常要和恐兽直面作战，一不小心就会送命。
　　但有些事不是白纯反对就能阻止的，杰尔夫是位情操高尚的神父，支持养女的理想，林雪也早就不是那个他说什么听什么的小妹妹了，反而经常劝他和自己一起参加从军测验，去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
　　直到白纯二十岁，超过入军培训的最低年限为止，林雪从此也对他对彻底失望。
　　这件事唯一的转机是，前哨阵地艰苦卓绝，和恐兽的战斗也极度凶险，前线军团不希望士兵作战时还要照顾自己人，所以只要精兵良将，极少招收女兵。
　　林雪参加过两次测验，都失败了，她比白纯小一岁，今年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失败，也将丧失资格，只能呆在大后方。
　　白纯非常不厚道地希望林雪这次测验也失败，这样两个人就不会分隔九亿公里之远了，最好林雪为国效力的心也就此消磨掉，愿意回归平凡，和他一起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白纯，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杰尔夫温和的声音打断了白纯的思绪，“怎么还有恶魔？”
　　“你们进来看就知道了，”白纯带杰尔夫和林雪进了门，来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块电路板，指着上面细密的电路，和电路节点上闪着浓郁白光的微型聚变核心给两个人看，“就是这块电路板，林叔，你看上面的电路，和那本书上记录的法阵一模一样，我焊好聚变核心，打开开关后，一个传送门就在这个位置出现了。”
　　白纯站到传送门出现的位置，又连比划带说，把从温瑞莎出现逼他建立契约，直到带着三个三明治离开的过程全都详细说了一遍，还让杰尔夫和林雪看了温瑞莎和他用手烤化的工艺品和外骨骼装甲部件。
　　听完白纯的描述，杰尔夫和林雪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眼神，显然不相信。
　　“我发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白纯摆出发誓的造型，“不信我可以再打开开关给你们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别的东西跳出来。”
　　林雪没理白纯，她了解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儿，表面高高大大地看着很有安全感，实际像个孩子一样不成熟，也缺少男人该有的勇气和担当——这是让她最失望的地方。她低头走进了里屋，里面接着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
　　白纯有些汗颜，他这个人不爱修边幅，里屋和外屋一样乱得像个狗窝，林雪每次过来都要帮他收拾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