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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部在一个半山坡上，学校门口正好建在坡上，我和元生到校门口的时候，保安亭里的保安正呼呼大睡，大门外站着四五条土狗，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们。元生有些害怕的躲在我身后，我让她不要慌，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就行，果然，几条狗只是对我们行了注目礼，并没有什么攻击行动，正要到门口，传来一个声响，我和元生一惊，以为狗要冲过来，下意识的摆出了防御姿势。
“干什么的？”
原来是保安醒了，起来时椅子发出的声响。
“叔叔，我们想进去看同学踢球。”
只要元生愿意，她有讨好所有人的本事，此时，她乖宝宝的样子，谁见了都不忍心责怪她。最后，保安看了我们一眼没在多问便让我们进去了。
“你说那些狗在哪里干什么呀？”元生边走边问我。
我想是在开会，其实我挺喜欢那些土狗的，元生不相信，说我一个连宠物狗都不愿意逗的人，怎么会喜欢土狗？我们的班主任孙老师，养了一条哈士奇，经常带着它在操场上散步，久而久之，二哈便成为我们班的团宠，每个人见了都要去逗一逗摸摸它的毛，只有我，从来没有去逗过。
但宠物狗和土狗不是一回事，小时候我家养过一条土狗，它与我们家人都很亲近，但我们的亲近就是各自做好自己，它不是我的宠物，我也不是它的主人。
元生对此说话很不以为然，养它就是天天供它吃住，怎么不是主人？就是父母养孩子，也都自认对孩子有掌控权，一旦不按照他们的意志去做，这就是大逆不道。
元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承认狗跟我们确实又依附关系，但这不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狗对我们有一份眷恋之情，但它的生活不是整天来讨好我们，当然我们也从没有拿锁链套住它们。实际上，它们只是偶尔围着我们转，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去找自己的狗朋友玩，婚恋问题也都是自己解决。
“那你这跟喂了一头流浪狗有什差别？”元生眨巴着大眼睛好笑的看着我。
“吃饭的时候和晚上它们会在家，还有家里来陌生人的时候它们也会在，就是很神奇，只要陌生人一到，它们就自动出现了，有时候我都很好奇它是不是在家里装了摄像头或者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我时常也觉得狗是有领土意识和责任感的，比如说如果我们在外面遇到一条狗，只要不主动攻击它们，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但是家里就不一样，只要这个家来了陌生人，它们都会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好像这是它们的责任。”
“你是真喜欢它们，可以再养一条。”元生说道。
我摇摇头。
“现在的狗养法不一样了，我养不来。”
沉默了许久，元生看着我，眼神中有些艳羡，然后感慨道。
“敦敏，你是一个老派人，我挺喜欢的，但我做不到。”
我和元生来早了，只能在学校逛一逛，这里以后将会是我们的高中校园，学校比我们初中占地面积要大很多，硬件也比初中部要好，教学楼都是新修的，足球场和篮球场都是按照正规比赛标准建设的，许多市内的比赛都在这儿举行。球场旁边的看球台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坐下，我拉着元生也准备去找一个位置。
元生一边走一边评论，这个学校不行，钱都拿去盖楼了，谁还管学习呢？好的环境对学习也是有帮助的，我如此回答。元生听后却很不忿，嚷嚷着说我这是在强词夺理，学校有精力有钱就应该去建图书馆和实验室，盖大楼是最后一步，除非真是富得流油才能到走这一步，元生越说越激动，她真为以后的教育事业担忧。元生的脾气有时候就是这样，她会突然就因为一件事而含血喷天，根本不管是什么环境，面对的是什么人。
“你可以为教育事业做一份贡献，发奋读书，将来做一名老师。”我劝她。
元生有些呆呆的看着我，脸色还有几分紧张。
“你真的认为我适合做老师吗？”
我点点头回答道：“当然，因为你是真的为孩子们的未来在担忧。”
元生听了我的话，心情便变得很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她将来会做一名老师。她也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早就放弃人生了。
在球场彩排的小奇看见我和元生，赶紧跑了过来，元生毫不留情拉着我便向相反方向走去。
“这样不好吧？”我觉得很尴尬。
“别管，跟着我走就是。”刚走几步，一抬头便看见中和向我们走来，他穿着球服，脸上全是汗水，他认出我们来了，指着我们叫。
“火锅…”
“谁是火锅啊？本姑娘有名有姓，我，元生，她，敦敏。”元生一股脑就将我和她的名字报出去了。
“学妹好，我叫中和。”
中和咧着嘴冲我们笑，一口牙齿白晃晃的。
“少阳，可以采他的阳气。”元生在我耳边轻声说。
“当自己是妖怪吗？采阳补阴。”我轻声嘀咕。
“你们是来看球赛的吧？会为我加油吧！”中和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你是谁啊？凭什么要为你加油？”元生双手环胸毫不留情的奚落。
中和也不生气，笑笑说道。
“小学妹脾气不大好，不管怎样，欢迎你们来我的学校。”说完，中和转身就向球场跑去。元生第一次被人堵住了嘴没还回去，很不服气，气得直跺脚，不远处小奇看见我们与中和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没再上来打招呼，转身失落的离开了。
最后，元生还是为中和加油了，因为中和实在太耀眼了，如果说女孩子在人群中最耀眼的是元生，那男孩子最耀眼的哪一个一定是中和，用元生的话说，她无法拒绝再球场上光芒四射的中和。比赛一打完，便拉着我去找中和了。
“学长，一起去吃火锅吧。”元生掀开人群来到中和身边，大方的发出了邀约，此时围绕在中和身边的都是他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男生都暧昧的看着元生和中和，女生脸色都有些不好，但元生根本不管这些。
“我为你加了油，你总得感谢我吧！”元生依旧不依不挠。
元生的自信和身上那股理直气壮的劲，一下把讲究谦逊的少男少女们给唬住了。夕阳照在元生的脸上，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好啊，老地方！”中和爽快的答应了元生的邀约。
我、中和和元生三人又在同一家火锅馆的同一张桌子上坐下了，元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中和浓烈的兴趣，但中和很明确的拒绝了她。并且表示，他希望跟我们能有一段更长远的关系，这种关系不包括爱情和性，中和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与在球场上冲锋陷阵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与第一次来跟我们拼桌时阳光温暖的气质也不像。
“他看不起我。”元生在我耳边轻声嘀咕，元生的性格曾经招来很多人的非议，因为太过我行我素，明明先天条件很优秀，却不懂珍惜，只肆无忌惮的消耗。
“你为什么认为爱情和性就不长远？”元生不服气的问他。
“这只是针对我个人而言，因为现在的我来处理爱情和性，还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我不喜欢对生活失去控制的感觉。我认为你也不应该让自己的生活失去控制。”
此时的中和又显得特别老成。
“我喜欢你对人生有思考，好吧，我不强求。”元生双手一摊，表示接受中和的决定。
“我听高中部的说你是学霸？读书有意思吗？”元生双手捧着脸，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中和，她的美丽没有几个男生能抵抗。
“我不想这个问题，我要掌控人生必须要读书，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这些话中和是盯着我说的，他是故意要让元生知道，她的美丽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那你自由吗？”元生再问。
“至少我还没感受到不自由。”中和想了想回答道。
“撒谎，看你这正经样，就是不自由的产物。”元生有些生气。声音也有些大。
中和笑了笑，过了片刻才说道。
“世间杀气重，扶强不扶弱，自由还不是我们现阶段所应该追求的。”
“借口。”元生嘀咕道。
“敦敏，你呢？怎么看？”中和笑着问我。
“我在碧岩录上看到一则故事，原文是这样的，僧问云门禅师，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云，体露金风。”
“你喜欢？”中和问我。
我点头。
“你喜欢它什么？”中和再问。
“我大气和自然，仿佛这人间一切事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都是顺应时势而生的，都那么理直气壮，有英雄气也有贵气，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尊贵。”
中和听后忙点头。
“说的好！”
“我就说你不喜欢我，原来你是喜欢敦敏这样的。”元生在一旁不服气的说道。
中和这才看了一眼元生，眼神有些不耐烦，最后说了一句。
“子曰，中上者可以语上，中下者不可以语上。”
中和的这句话彻底的把元生惹毛了，也不再自讨没趣的问元生问题，只拉着我们喝酒，最后，她喝了五瓶啤酒，中和劝来劝去也喝下了两瓶，中和已经有些醉醺醺，但元生还没有醉，她不回家，让我们陪她在大街上游荡。六月的重庆，因为雨水多，所以夜里在街上有清风拂面的感觉，深夜行人少，昏暗的路灯下，偏偏倒倒的三人，不觉得孤单，反而有种惬意的感觉。
差不多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已经是凌晨，中和劝元生回家去，元生却突然让我们陪她去流浪，说要沿着长江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从重庆出发，不是走到长江头，就是走到长江尾。说这些的时候，元生看起来特别兴奋。
中和却没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只当她是醉了。元生只说中和太无趣太死板，中和再催促她回家，她说只要中和再回答她一个问题，她就回去。中和答应了。
“你觉得做那个舒服吗？”元生打了个酒嗝冒出了这一句。
显然中和没想到元生问的是这样，毕竟才十六岁的少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元生不管他这些小情绪，继续说道。
“别装了，你们这些男生躲在一起看片以为我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爱装，其实背地里说不定多阴暗多龌龊。”
“元生，你醉了我们送你回去。”在中和尴尬死前我想把元生扶起来，元生一把推开了我。指着我和中和的鼻子骂。
“虚伪，装什么呀装？”
中和的脸黑了下来。马山有些冷硬的说道。
“我和敦敏要回去睡觉，你如果要继续在这里，我们只能通知警察。”
一向被男生温柔以待的元生也被中和的态度也唬住了，眼眶一下就红了，泫然欲泣。中和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向前走了，我赶紧把元生扶起来跟了上去，直到最后中和招来出租车，我扶着元生上车，他们也没再说一句话，这一晚总算结束。
第二天，元生忘记了昨天晚上发酒疯的事，照常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下午下了课，不想回家，便拉着我去网吧上网。那时候的网吧，还没有进行管制，不需要身份证也可以进。所以，这才给了我们这些中学生机会，元生上网主要是打游戏，我却是逛逛论坛，按照惯例，一打开电脑第一件事便是登QQ，刚登陆，便传来咳嗽声，有一名叫“风云天下”的网友请求添加好友，我点了同意。
风云天下马上就发来消息，第一句便让我猜猜他是谁，不用说，这是一个认识的人。
“不知道…”想了许久我打了三个字过去。
“云门体露金风…”对方传回来这六个字。
我反应过来，是中和。
“你怎么知道我的QQ号？”我问。
“随便一问就知道啦？”
“那你为什么不问本人？”我好奇。
“不知道，就想问别人。”
从那以后，我和中和成了网友，中和喜欢看一些历史类的书籍，每次看到喜欢的他都推荐给我，我们俩渐渐的成了书友，而元生，没过多久就真的以身体为由向学校请了两个月假，她去流浪了。
“你们是初三，学校怎会同意请2个月这么长的假？”中和在QQ上问我。
想起元生的请假，我还心有余悸，既传奇又恐慌。
那是一个星期三，元生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
“星期一，刚过完周末还有股新鲜劲，星期五，马上就是周末有期待，只有星期三，二五不挂靠，一点好处也没有，真是想找个爱它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正在位置上批改大家的历史作业，我是历史课代表，这算是我的分内工作，元生的抱怨我也习惯了，便没理她。突然，元生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原来她拿着一本历史作业在看。
元生笑得越来越厉害，都趴在了地下，我拿起那本作业也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稀奇，题目是明代的皇子教育与清朝对皇子教育有什么不一样？请列举明朝皇子教育特点和清朝皇子教育的特点，如果是你，你是想向清朝皇子那样受教育，还是向明朝皇子那样？
作业本上的回答是这样的，明朝整个就是一朴素的农民价值观，只想着住大房子有大把的钱花，只要有钱学不学都无所谓，所以，明朝皇子的教育十分不规范，有的五六岁开始学，有的十几岁开始学，这也就说明明朝的皇帝水平有点不大好。清朝算是精英教育，所有皇子每天学习时间都是十个小时以上，上午学四书五经，下午练习骑射，拉通历史看，清朝皇帝算是素质高的那一拨。最后，该同学回答，明朝和清朝的皇子教育他都不喜欢，他最喜欢的是幼稚园的教育，吃喝拉撒有专人伺候，对学业没有要求，这才是天堂。
虽然回答有些另类，但不至于让人笑得歇不了气，我正想询问，只见元生口吐泡沫躺在了地上，一旁的同学吓得尖叫，教室外正好路过的体育老师冲了进来，做了紧急处理，先把桌子拉开，让围观的同学散开，让我将元生的嘴巴掐住，不让她咬住舌头，然后他用手狠狠地按住虎口。几秒后，元生醒过来了，我和体育老师一起将她送往校医务室。
因为这件事，元生生病的消息一下在学校传开了，大家都没想到那么漂亮的元生竟然患有羊癫疯，听说这是一个遗传病，发病时对脑部有害处，若运气不好在水边发病，一下栽倒水里，可能命就没了，所以，这个病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大家对元生平时乖张的行为突然有了根据，也多了一份理解。
元生有两天没来上学，请假在家里休息，那天是我送元生回家的，她看起来一点不像生病的人，比我还豁达，分手时还告诉我，从此后关于她元生的传说又要多上一笔了。
第三天，我正在做习题，元生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我见她神采奕奕，让她回来继续上课，元生却笑嘻嘻的拿出了一张请假条给我看，上面的请假时间正是两个月。元生的请假条对我来说有些出人意料，有有一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我要走了。”元生一脸无所谓。
“那天你患病是真的吗？”我实在很怀疑。
元生摇晃着脑袋。笑笑说道。
“谁知道呢？都说得这种病的人会伤害脑子，可能是真的，反正我失忆了。”
元生说完就那样摇晃着手，潇洒的离开了，真的像是不带走一片云彩。
中和听我讲完之后，很不以为然，反问我元生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她很聪明，小学升中学是全校第一名。”我不觉得元生脑子有问题，相反我一直认为她比谁都聪明，正因为能赶上她的人太少，所以她才如此寂寞。
“脑子没问题，那就是情绪有问题，她的家人应该带她去做一次精神测试，我认为她的很多行为和思想已经超过正常人的线了。”
中和在电脑那边说道。
“我很纳闷，你为何会跟她成为好朋友？”中和问我。
我想了想回答道。
“没有为什么，顺其自然的事。”
“那如果我希望你疏远她，你会答应吗？”
“不会。”这一次我回答得很快。中和那边却是久久不见回答，我以为他已经下线，正准备关电脑，中和的消息又来了。
“你跟她不是一路人。”中和如此说。
“无所谓。”我回答。
那次谈话我和中和是不欢而散，我们本来比较亲近的关系又开始变得比较尴尬，在网上聊天的时间也少了。两个月以来，元生没与我联系，但她的QQ空间偶尔会发一些照片，和文章，我知道她最终选择的是到长江尾的路线。因为她发了黄鹤楼的照片，还指出了对面哪里是曾经的鹦鹉洲，可惜再也没有芳草萋萋，晴川和汉阳都还在，但已经没有树了。元生在文章里说，长江很宽阔，比重庆段的江面宽阔多了，到此，她才相信古代那些大诗人，歌颂的是真正的长江，因为在重庆，她从没觉得长江的江面壮阔，她甚至分辨不出长江与嘉陵江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她明白了，大就是美。
我很羡慕元生，这个年纪这样一次游历很难得，两个月后，元生回来了，脸晒得又黑又黄，整个人看起来健康不少，以前她是男生心中的梦中情人，现在她是阳光天使。返校的哪一天，我们班男生组成了一个欢迎队在校门口去迎接她，她是被男生们簇拥着进教室的，穿了一件高腰无袖T恤和一条超短牛仔裤，年轻身体的线条，光滑的皮肤，一回来，元生就风靡全校。
我是她到教室才知道她回来了，元生怪我没有去学校门口接她，我这才知道她给全班同学都发了邮件，告知她那天要回来，她想要的是全班同学都去校门口去迎接她，最后，响应号召的只有男生，女生一个也没去，我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有一周没看邮件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回来了。
“知道吗，我让中和也来校门口迎接我，被拒绝了。”元生撇撇嘴说道。
“他要上课怎么来？”我笑道。
“要想来，总会有办法的。”
元生突然直直的盯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把脸转向一边，又被她用手掰过来。
“你干嘛？”我打掉她的手。
“中和跟你不合适。”元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神经。”我不明所以，也有些羞赧，索性不再理她。元生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把书包打开，倒出来一桌子的小玩意，让同学们选纪念品，一下子教室里沸腾开来。。
一上午，元生的话都在我脑海里转，我有些心神不宁，中午午休时间，一位同学通知我校门口有人找，我跑到校门口，没想到是中和，中和让我下午陪他去一个地方，我心烦意乱，正不想上课，便答应了他。
回到教室，我假也不想请，背上书包便要走，被元生一把抓住，让我也陪她一起去一个地方，我认识元生快到三年，第一次见她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我说话，想拒绝的话到嘴巴又被我给吞回去了，但是中和已经到校门口，我只得和元生一起到校门口向中和解释，中和看见元生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听说我和元生要出去，马上说他要跟我们一起去。我本以为元生会拒绝，但元生很爽快，马上就回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