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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想不想看我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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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石锁,保佑我大孙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十六条龙筋丝线编成的麻花绳穿过桃核大的石锁,庄念禾把它系在了陆铭脖子上,虔诚的希望它能给他带来好运。可是——
  “你没爹没娘,你是从海里漂上来的野种,这块石头是司责会逼你奶奶给你戴的,让我们提防你这外来货。你和我们不一样。”
  某个午后,一座荒芜的土房墙根底下,金占强拽住龙筋绳,勒着陆铭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是在陆铭七八岁时常发生的事。金占强比他大三岁,个头很高,力气也大,就像每个村庄或者学校都有的那号人物,他是祥河村西南角一带孩群里的霸王。对陆铭来说,受金占强欺负早已是家常便饭,但那天金占强勒着他脖子,在他耳边撂下的狠话却始终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心口窝里就坍塌了一样难受。
  首先,他的确没见过他的双亲,也没有爷爷,由奶奶独自抚养长大。奶奶说他的父母随爷爷出海打渔遇到风暴,发生了海难,具体细节从不多说。其次,他有个老毛病,耳边会突然逼真的响起浪潮声,紧接着,脑子里便闪现过一群小孩儿趴在海滩上的场景,他记不清这个怪毛病最早出现在金占强告诉他那段话之前还是之后。这很关键,因为如果是之前,这段插曲般的画面或许是他遥远记忆的一处截图。可如果是之后,那很大可能是他下意识的把那段话加工成了想象。
  应该是想象。第一,我不会游泳,不可能没被大海淹死还被推上岸。第二,脑海中的画面是我在远处看他们,像看墙影戏那样,我是观众,没在他们其中。每次安慰完,他都会长舒一口气,觉得相信金占强的鬼话简直是太荒唐了,可是不出五分钟,不确定的感觉再次袭来,胸口下面又开始塌陷,他就又一条两条的为自己捋顺证据,在反复无常的情绪中,不知疲倦地安慰着自己。
  何必呢?困扰又释怀了五次后,他顿悟了,心想就算自己不是孤儿,和奶奶相依为命是事实,他无法阻止金占强在外造谣自己是外来货,只能做到不被流言蜚语左右情绪。当塌陷的感觉再次压进胸口时,他不再绷紧神经背题似的重温证据,而是习惯那种感觉,继续做眼前该做的事。
  陆铭成功克服了谣言带来的困扰,相比较文川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和陆铭同岁,个子比陆铭矮半头,身材纤弱,皮肤暗黄,一头浓密的卷发,一双盖住眼睛几分灵气的单眼皮,大鼻子大嘴。长相虽然普通,倒有几分男子气概,然而谈吐举止却透着一点女气,这一特点被金占强发现之后,一句切中要害的“假娘们”像长了翅膀的小精灵飞进千家万户,很快,祥河村都知道村西头有个叫文川的“娘娘腔”,几乎可以与陶贤比肩。由于娘娘腔还有一个同胞蔑称“二椅子”,与“掏二闲”均占了一个“二”字,于是某些头脑灵活的人又发挥了才华,将两人捆绑成了“二”字辈的人,一道谈笑,十分过瘾。一些男女见到他本人,会挑起兰花指,捏着嗓子,过分夸张的学他讲话。在学校里,金占强一见到文川上厕所,就跟进去扒他裤子,看他有没有那东西,或者等他出来,在人群中大声质问他为什么站着尿尿。后来,文川在校期间不敢上厕所,常常憋到膀胱胀痛,回家半路躲在草丛里解决。
  当外界的声音过于刺耳,又没有能力抵抗时,就只能选择逃避,用沉默封闭自己。也是在这个阶段,文川发现自己爱上了读书,学习成绩也开始提升。
  语文老师是一位风度翩翩,爱穿粗布衣服的先生,姓印。他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住所,外间屋三面墙摆满了旧书。成绩优秀的文川成了这里的常客。印先生很喜欢这位学生,对他被欺负的事也有所耳闻,更加体恤和关爱他。由于文川年级小,理解能力有限,很多书通读完也只能懂个表面意思,记住一两句有分量的话,所以印先生经常在放学后,帮助文川辅导课外读物,感悟文字背后他人的智慧和观点。
  有一次上课前,金占强的弟弟金占明发现自己没写语文作业,抬头看见陆铭正在收小组作业,他二话不说,上前去夺,陆铭护着本子不给,头上挨了几拳。作业本在争夺间撒了一地,金占明挑走了文川的那本。当天,金占明被印老师拎起来当众批评,因为作业最后一题是让学生写最近读的一本书或文章的读后感,文川写的是《篦蓝节》读后感,这本书是印先生偷借给他的,文川结合自身经历写的感受十分真实、独特,金占明完全没过脑子,照抄一通,还把一些难写的字,照猫画虎写成了四不像。但金占明认定是陆铭告的状,回家后告诉了他哥哥,金占强本想第二天打陆铭一顿,但又觉得乏味,最近盛传祥河村北边孵化室是个把死人腌制成僵尸的地方,他们决定让陆铭代替他们去那里探探险。
  而这个时候,比陆铭和文川小一岁的凤珍正在老家养病,她生了九天的类麻疮,吃了各种偏方,病情依然不见好转。眼看着顶着浓水的疹子从背后遍布到前身和脖子,快爬到脸上了,如果长进眼睛里,就算最后治好了,也将影响视力。
  这期间她的父亲李屹出海不在家,白天,妈妈秋娣去码头打零工,姐姐凤灵在家照顾她。秋娣的外婆是后觋,清扫期被推上了圆木台,下来后跳进冰窟窿自杀了。这件事把原本是大户人家的秋娣家一下贬成了“落魄户”,司责会没收了她家绝大多数财产,并把他们赶到了村庄边界的祥河彼岸。当时李屹和秋娣还没结婚,出事后,他的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无奈李屹对秋娣一往情深,与家中断绝了关系,随她落户到祥河岸边。秋娣的外婆有一本记载后觋法术的书,意外的躲过了司责会的洗劫。凤灵心疼妹妹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就偷偷用那本书给她治病,她先在自己身上试验,发现没有不良反应就去医治妹妹,结果加重了凤珍的病情,吓得凤灵把书扔进了灶坑烧掉了,心里懊悔不已。
  后来,凤珍的病好了,但左眼瞎了。过了不到一年,凤灵抱着难以言尽的愧疚,在三月飘雪的一个清晨,跳进了浮冰未消的祥河里自杀了。
  再后来,后觋的事情被人逐渐淡忘了,李屹一家搬到了村里面,和陆铭家、文川家在一条胡同里,成了邻居。这时候陆铭和文川十岁,凤珍九岁。
  “你想不想看我的左眼?”这是独眼老太婆吃小孩儿前一定会问的话。如果摇头,她就用她干枯、细长的双手勒住孩子的脖子,掐死他的同时会大叫着:“我要你看我的左眼!”如果看了,孩子的魂魄会被瞎掉的左眼眼洞勾走。
  传说,她佝偻着腰,顶着一头海藻般蜷曲的头发,脸上像被快刀剁了一百次,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她的左眼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眼罩。她总是在天黑时出现,身上裹满了花花绿绿的布头,赤着脚走街串巷,寻找孩童,逮住一个就问:“你想不想看我的左眼?”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无法判断,起源也追溯不到,但它最后成功的演变成了一个吓唬小孩儿的形象。“早点回家!天黑了会碰上独眼老太婆”“你再哭,再哭就把独眼老太婆引来吃了你了”……几乎每个小孩都被她吓过。那个黑瘦枯槁、罗锅着腰、一头卷发的独眼老太婆曾在全村孩子夜里的床头前站过。
  所以当凤珍出现时,他们吓得一哄而散,心想原来故事是真的,凤珍就是独眼老太婆的孩子啊!以他们的认知水平,看见凤珍就像研究者发现了新型病毒,并且恐惧比病毒本身更容易传播,很快,凤珍就被绝大多数同龄人孤立了。
  除了陆铭。
  庄念禾耳闻过人们对新邻居的传言,当天多做了一盘红烧角头鱼,带上陆铭前去拜访。庄念禾爽朗又朴实的性格给李屹和秋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句“有什么困难只管说”让他们也十分感动。陆铭好像完全看不见凤珍左眼的异常,主动跟她打招呼,还把自己珍藏的一块五角星形状的石头送给了她。凤珍开始一直躲闪,后来害羞的接了过去。
  回来的路上,庄念禾牵着陆铭的说,郑重的对他说:“别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你要善待这家人,听见没?”
  陆铭点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陆铭经常去找凤珍玩,但每次都是秋娣出来,带着一脸的惭愧和无奈,对他说凤珍不舒服,出不来。几次之后,他也就不常来找她了。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文川得罪了金占明……
  那一天放学后,憋了两节课的文川抓起书包急匆匆往家跑。谁知金占强逃了后两节课,来河边炸青蛙玩。他远看着文川火急火燎的跑进了河边的草丛里解手,立即点燃短鞭塞进一只肥大的癞蛤蟆嘴里,朝文川扔了过去。
  梆的一声!陆铭吓的跳了起来,尿了一腿,金占强哈哈大笑,朝校门口放学的人群大喊:“报告老师!有人随地大小便!”
  文川慌里慌张的拿黄菜擦腿上的尿渍,心里又羞又恼。金占强一边走过来一边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准站着尿尿!”
  埋在文川心底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他扭过头,用极度鄙夷的口吻回击道:“难不成像你一样抬起一条腿尿?”说完撒腿就跑。论体格,金占强可以一只手拆了他,可论速度,他这只小老鼠却比金占强这只壮犬灵活许多。追逐间,文川陡然拐弯,耍的金占强几次扑空。实在逮不住,恼羞成怒的金占强只好停下来在他背后扔下一连串毁天灭地的恐吓和咒骂,然后眼睁睁看他逃走。
  回家后,金占明又跑来向他告陆铭的状。两兄弟一个鼻孔出气,不狠狠的收拾一下这两个人难以泄愤。周六那天,金占强交代了一个低年级女生,这个女生依次去了陆铭和文川家。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他俩下午两点在孵化室前的空地上等她,她在告诉一个人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另外一个人也会去。因为住的比较近,文川答应后主动来找陆铭,陆铭一头雾水,但也同意了下午过去看看。
  顶着炎炎烈日,两个人来到约定的地点,晃悠了十来分钟也不见有人来。他们西面的空地上长满了人高的黄菜丛,燥热的风吹进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东面盐碱地越往远处土壤颜色越重,越过一道高坡,下去是一片黑色的煤堆,孵化室就建在煤堆上面。
  “她也没跟你说要来干嘛?”文川第四次问陆铭。
  陆铭刚想摇头回答,一眼瞥见黄菜丛里闪出一个人,金占强挂着一脸的凶狠朝他们跑来。陆铭刚反应过来,又见到另一个人从他背后跑出来,是金占明
  “快跑!”文川在陆铭肩上甩了一巴掌,转身向孵化室跑去。
  可当他冲到孵化室大门前时,才发现铁艺栏大门上缠着锈死的铁链。他朝锁链踹了几脚,铁门向后微微张开一条缝,就被锁链禁锢住不动了。文川听到身后的叫嚷声逐渐逼近,情急之间,他跪在了地上,像狗一样扒门下煤渣,地质松软,很快他就挖出一个坑,继而一个俯身,钻入坑里爬进了大门。他站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体,又向里跑。
  就在这时——
  呜——
  一阵长长的很有气势的声音,从厂房林立的孵化室深处传到文川的耳边。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一抬头,发现横在煤渣路尽头的三层楼放和旁边平房的夹道里,涌出一股铅灰色的霾似的烟尘,尘烟伴随着又一次响起的悠长的声音同时向他涌来。
  一种突然降临的恐惧感咸盐似的撒在了文川砰砰跳跃的新鲜的心脏上。他停下来,后退了几步,调头往回跑。一回头,他看见大门前面不远处,金占强扑倒了陆铭,站起来用一只脚踩着他的后脑勺。陆铭疯狂的挣扎,左脸扎满了煤渣,金占明又扑了上来,一屁股锤在了他的双腿上,陆铭彻底动弹不得了。
  “你今天要是听话,我留你一条命,你要是再跑,明天让我逮住了,我一定让你死的很惨。”金占强放开嗓子大声喊道,边说边抬起头,隔着大门盯着文川。
  文川已经来到了铁门跟前,踟蹰的立在那,他看了看金占强,又看了看陆铭,忽然鼻子里钻进了一股酸臭的味道,他回头一看,烟尘已经淹没了三层楼房,里面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排一排黑色的人影,像列队的士兵。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除了闻到酸臭味,文川还感到气温变得十分寒冷,刚刚逃跑时流的汗还没干,现在像一层寒霜一样蛰着他的皮肤。文川再也承受不住了,重新爬进了煤坑里,趴下前他又瞅了一眼金占强那凶神恶煞的嘴脸,感觉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小猫。
  “快往前走!”
  金家的哥俩像押犯人似的推搡着陆铭和文川,当他们重新绕过孵化室的大门前时,文川忍不住朝里面又看了一眼,没有烟雾,没有声响,每一栋破败的厂房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暴露在炎炎烈日下。
  金占强赶着他俩来到了孵化室后面的一个池塘边上。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池子,鲜绿色的池水波光粼粼,一条包裹着黑色油毡的管道从厂房后面的墙壁里伸到池塘岸口上,管道上面的窗户玻璃全碎了,凹陷的窗台上布满了碎玻璃渣,窗户下面,顺着岸坡形成一个大坑,里面堆积着紫色的淤泥,冒着青呼呼的熏烟。
  “你俩,给我从这扇窗户跳进去,找到制作僵尸的药水,然后把它们撒进村子的井里!”金占强交代了任务。
  安静的空气里,一只蚊子拉着嗡嗡的号角,从陆铭和文川的肩膀间飞了过去。他俩勉强消化完金占强的话,面面相觑。随后陆铭又转过头来盯着金占强的眼睛,撂下两个字:“不去!”
  “不去我就把你推下去!”金占明冲上一步指着坑说:“这里面可埋过死人,你有种就别去!”
  “可是哪里有什么制造僵尸的药水啊?”文川口气哀怨的说。
  “有!”金占明抢着说,“于旭的奶奶就是偷煤核时被这里面的人拉进去,用药水泡成了僵尸!他奶奶托梦告诉的他!就从这里进去!”
  “好吧我们去!”陆铭高声喊道。他背过身子,朝文川先后做了两个表情。
  “我们真傻。”文川猜度道。
  陆铭点头,又朝身后挑了挑眉毛,指了指脑子。
  “他们脑子有毛病。”
  陆铭微微一笑,再次点头,然后朝金占强说:“我们帮你拿了药水,你们以后能放过我俩了吧。”
  “那得看我心情,但这次会饶了你俩。”金占强说,心里已暗排着另一出戏码,等他俩把药水拿出来,他就给他俩灌下去,打一顿再扔进臭泥沟里。
  “行。”陆铭推着文川,让他跟自己从管道上上去。
  “你俩要是敢跑,我劝你想想明天会有什么死法。”
  陆铭一听,停下脚步盘算了片刻,回过头声音颤抖的说,“我们不跑,但是……能不能找到,我们真的……不敢保证”。当着那哥俩的面儿给了文川一个惊恐的眼神,又推着他向管道走去了。
  黑色的管道看上去很结实,一头一尾还被铁架托着,可当文川踩上去时,陆铭听到他脚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脆响。他不清楚声音来自管道本身还是毛毡下的填充材料,总之听起来不太妙。
  “我先上。”陆铭把文川拉下来,自己走了上去。
  十米长的管道,他花了两分钟走完,中途被金占强骂了四次。终于扶住窗口,踏上坚实的水泥窗台时,陆铭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文川抱着管道像只小蚯蚓蠕动着,他越怕脚下散发着臭鸡蛋气味的泥坑,越忍不住想往下看,脑海里早有几十双手从淤泥里伸出来抓他的腿,终于磨蹭到了另一端,他被陆铭拉着跨到窗台上后,差点哭出来。
  虽然惹的金占强破口大骂到嗓子疲劳,但文川变相的为陆铭争取到了时间,陆铭利用这十分钟,快速的思考应对策略。他隔着窗户看见屋里面的货架底下,摆着一筐空啤酒瓶,旁边是一卷露出棉絮的破被褥。
  “我看到有一箱瓶子,里面可能是药水。”陆铭对金家哥俩诚恳的说。
  “那你赶紧拿出来,我允许你进去,二椅子留下!”
  陆铭拍拍文川的肩膀,告诉他留在这里别动,自己跳下了窗户。进入房间后,他先去试着开门,门并没有从外面反锁,一下推开了。陆铭喜出望外,回头低声喊了喊文川,文川看到后立刻点头表示会意。陆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一箱子啤酒瓶子抬到了窗台上,当他爬上窗台后,他让文川跨进了房间里,自己抬着啤酒瓶子往外迈。
  陆铭站在外面,一只脚踩在管道上,把啤酒框架在窗弦上,朝金占强大喊:“太重了,拿不过去,你们自己过来拿吧。”
  “少废话!”金占强走到池子岸边的管道前冲他嚷道,“赶紧拿过来,拿过来就放了你俩。”
  陆铭朝天上看了一眼,换上大人般调侃的语气说道:“金占强啊,你真是我见过最怂最怂的窝囊废!还有你金占明,你就是个空脑壳的白痴!你俩真不愧是一对兄弟!”
  陆铭听到文川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自顾自的接着说:“金占强你只会欺负比你弱小的人,一张嘴就骂天骂地,你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你自己胆小,害怕别人欺负你,提前把自己装成牛逼哄哄不好惹的样子,其实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臭虫……”
  “我X你妈!”金占强大吼一声,抬起一脚飞起来似的跑到了管道上,金占明紧随其后。说时迟那时快,陆铭举起箱子朝管道中间扔去,金占强和金占明两兄弟本身的体重加上啤酒筐的重量冲击,让并不结实的管道在中间一下断成两截,金占强踩着一截垂下的管道落入了淤泥里,金占明在他身后走到不远,管道断裂时及时转身跳到了岸边上,但这一跳加速了管道的倾斜和断裂。陆铭脚下的管道被支架托住没倒下去,裂开的口子里哗啦啦的流出了池塘里嫩绿色的水,一股脑全都冲到了金占强身上。
  “金占强!你要变僵尸了!”陆铭刻意大喊了好几次,让那哥俩听到,然后跳进窗户,推着文川,一起跑出了房间。
  金占明看着陷在淤泥里的哥哥头上被哗啦啦的绿水冲刷着,那句“你要变僵尸了”像一枚落款扣在了这幅画面上,生效了。他完全不顾他哥哥的安危,疯了似的往村子里跑去。
  陆铭跑到门口刹住了脚步,“你先走,赶紧跑!”他对文川说,自己又掉头爬回了窗户上,他看见金占强从淤泥里挣扎着爬上了岸,嘴里吐着脏水,哭号着不成句的话。看到这一幕后,陆铭跳下了窗户。文川没走,原地站着等他,两个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当他们跑进熟悉的村口,跑进熟悉的胡同,看见熟悉的家门时,心里翻腾出劫后余生般壮阔的感受,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房屋见的窄巷里,阴魂不散的金占明又杀了出来。他看上去又愤怒又害怕,脸上的肉像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表情似的,变得深一块浅一块。
  “我弄死你俩!”他朝他俩跑过来,伸出粗壮的手掌想掐他们的脖子。
  文川和陆铭分开冲向胡同两边的窄巷,金占明这次学聪明了,他知道自己追不上文川,就来堵陆铭,陆铭没跑进巷子里,在凤珍家门口被金占明薅住了半截袖。
  金占明一巴掌下去,陆铭还沾着煤渣的脸瞬间红肿起来,陆铭觉得自己的耳朵应该是聋了,因为文川的尖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真切的刺入耳畔,低沉的颗粒感如同翻晒玉米时的摩擦声。
  “你想不想看我的左眼?”凤珍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床单,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微微弯着腰凑在金占明跟前。她说完这句话,手已经按在了眼罩上准备去摘。
  一向对鬼怪乱神的传说信以为真的金占明一直以来视独眼老太婆为噩梦的化身,人们议论凤珍是独眼老太婆的孩子或者转世的事他也颇为相信。这个时候,在情感的围场里,他的愤怒已经被恐惧赶尽杀绝了,只是神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凤珍错把金占明的迟钝当成了质疑。“我要你看我的左眼!”说完手一撩,她摘下了眼罩……
  那是个静谧又燥热的午后,祥河村的屋顶和胡同被干烈烈的光和热烘烤着,门洞里汇集了些许阴凉,闯堂而过的风来了又走。三张小马扎上坐着三个孩童,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白糖水做的冰棒,边吃边聊天。
  他叼着冰棍站起来,学着那个人离开的样子,沉默的像吞了水银,顺着拐溜进了窄巷里……
  他也站起来,学着另一个人从哪个地方爬出来,哭天喊地,叫爹叫娘……。
  她看着他俩,笑的前仰后合,冰棍融化了顺着她的手指滴在了门洞的地砖上,她把手指伸进嘴里吸溜干净,向上提了提左眼的黑色眼罩……
  那一天,意外的成为了三个人友谊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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