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波

　　青瓦白墙，晨钟暮鼓，南华寺里的日子平静如湖水。
　　自半月前的火灾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妖物的踪迹，南华寺里大大小小的僧人们紧张了半个月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妖怪应该是离去了。
　　烧毁的房屋已建起大半，这一切归功于寺中众僧人的竭力与各位香客的协助，当前院的佛堂大殿修好后，同尘老和尚带领僧众里面打坐一日，通夜诵经。
　　没人知道有一个妖怪混进了寺院，除了陆殷。
　　陆殷暗自惊奇，这个蛇妖居然本本分分地在寺院里当了半个月的苦工，每日同大小和尚们一起搬运木料，打扫除尘，干的热火朝天，与一众僧人别无两样。往日那面皮憨厚实则好动的性子收敛了几分，甚至与众师兄弟们说话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不过佛门主张消身口意三业，其中尚有修闭口禅之人，因此少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解释为修行再合适不过。
　　只有陆殷知道那个蛇妖憋得有多辛苦，每日的三餐送饭成了蛇妖大倒苦水的宣泄，上到大和尚们的严厉下到饭菜的难吃几乎无话不谈，姐姐妹妹也喊得越来越顺溜，好在陆殷独居一人在此也无人同聊，能与蛇妖聊天倒也少了几分苦闷。
　　陆殷不知道这个妖精来这里干什么，但肯定不怀好意，她试探了几次想言明自己想帮她的欲望，但都被小乔一口拒绝。陆殷也知道自己想的幼稚，一个又穷又弱的瞎女孩，能帮得了她什么？
　　但没等她表面自己的态度，院中住持找上门来了。
　　忍了这么久，住持终于受不了院里多了个女客人的风言风语，在熬到方丈闭关出来后立马禀明南华寺上下的不满，方丈也终于想起来当日那个意味不明的决定，赶紧让她收拾行礼滚蛋走人。
　　陆殷揣着三两银子站在南华寺后门的大柳树下哭笑不得。
　　阳光温暖怡然，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陆殷提着竹杖一路敲敲打打来到一个算命摊前，掏了几枚铜板让算命先生代写了封信，然后又回到南华寺前交给门前的和尚，言明交给祖安，以答谢其多日送饭的恩惠。
　　陆殷在离南华寺两条街的距离外租了间房子，又给了住在隔壁的房东张大婶半钱银子，言明自己三餐都会来这里蹭饭。
　　凡人行走江湖需有一技之长，但陆殷实在想不出自己的特长有什么用，以前她倒是热衷于画画，但这个技能在变成瞎子后再无作用，写书又难以宣传发展，不说此道是慢工才能出细活，更何况光纸笔砚墨就要花不少银子。
　　思前想后打算去私塾当个先生，教些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和勾三股四弦五的算术，但当她打听到礼教之严后灰溜溜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赵大那死鬼留下来的银子还能支撑她苟活一段时间，陆殷买了一堆零嘴后开始呆在窝里混吃等死。
　　南华寺出事是在陆殷从庙里出来第五天时发生的。
　　听过寺庙夜里火光成天，有巨蛇舞影，寺庙里修了半月的房屋又付之一炬。陆殷倚着门框听院里的女人们闲聊昨晚南华寺里的变故，嘴角微微上扬。
　　“哎呀呀！你说这南华寺里怎么就蹦出来个妖怪呢？”
　　“莫不是寺里养的？”
　　“可不许胡说”一位肥肥的大婶怒道，“庙里的高僧怎么可能养妖怪，定是那妖怪混进去的！”
　　另一旁的老夫人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寺庙里佛光普照，有金刚菩萨庇佑，怎么可能混进妖怪来！”
　　陆殷挠挠脑袋，她一直也很好奇这件事情。
　　“哎，我告诉你们，我那在衙门里当差的小舅子说，昨夜里检查的时候发现了张人皮！”一个黑脸婆悄声说道。
　　“人皮！”众人惊呼。
　　“是个小沙弥的皮，死的不光小沙弥，还有从摩柯院来的得道高僧！”黑脸婆继续念叨。
　　“这我知道，那位得道高僧死的时候也被扒了皮，光溜溜的连袈裟也不见了。”
　　陆殷突然想起来，那日同尘老和尚和她说过那妖怪曾经抢过另一位高僧的袈裟，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师的皮有没有保住。
　　但接下来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惑。
　　肥大婶突然惊恐说道：“哎呀呀！说起来最近各地不少僧人都被扒了皮夺了袈裟！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一个人干的！这是哪路的邪祟啊，哎呀呀！这也太可怕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夫人低头念经。
　　“到底是什么妖魔在挑衅我佛啊，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我佛保佑把这些害人的妖精都除了吧......”
　　陆殷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小院，接下来的谈话已经开始没了营养。
　　院子虽小，但却是干净，隔壁张大婶的小孙女带着自己的几个小伙伴常来这里做客，因为住在这里的姐姐长得好看说话又温柔，时常讲些神奇的故事说给她们听。而作为回报，那个小家伙也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帮忙打扫卫生，有时候陆殷也会赏给他们几个铜板去买糖吃。
　　但今日却没人前来，陆殷进门后便用门栓把门锁好，进屋后甚至连门窗都紧紧关住，一切都弄得密不透风后，陆殷转过身来望向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或者是那个妖。
　　“你的伤怎么样了？”陆殷的语气很平静。
　　小乔躺在床上吃着零嘴，丝毫不担心自己因为重伤而难以维持人形的半兽化被人看见，简简单单回答道：“暂时好不了，一时半会也动用不了法术。”
　　陆殷点了点头：“好好休伤，今日我出门打探消息，听他们说满城都是僧人和捕头，挨家挨户挖地三尺的找你。”
　　小乔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让他们找去，一群没本事的笨秃驴休想能找到姑奶奶。”
　　“可听说附近驻守各地的摩柯院僧人们不日将要到来。”
　　小乔脸上一僵。
　　陆殷笑道：“而且，我相信他们很快就要找到这里，毕竟你丢的那张人皮都已经被别人认了出来，只要动下脑子就知道我与你脱不了干系。”
　　小乔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陆殷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姐姐你不会丢下我吧......我冒死救了你一命，现在更是顶了天大的危险留你在这里，要是我被抓住，那些已经疯了的秃驴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啊......小乔姐姐！”。
　　小乔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道：“自然不会，我怎么可能做那样恩将仇报的事情呢，小青妹妹！”
　　两个女孩脸上的笑容都无比真诚，像阳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