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灯下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南华寺里烈火雄雄，红光冲天，大和尚们指挥着小和尚们有序不苟地运水救火，只是速度过于缓慢。那寺里唯一的一口水井莫名其妙地堵塞了，而离此地最近的泉水也要走五里地。
　　敌人有备而来，谁都知道。
　　但寺庙里修为最高的两个人都无法出战，同尘老和尚接到情报去追捕逃脱在外的蛇妖，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南华寺便烧成了一片。而摩柯院驻扎的使者玄明则重伤未愈，余下二十个和尚都仅仅于佛法造诣上或深或浅，在修为上都只是略涉皮毛。
　　若真是来了大批人马，这一窝大大小小的和尚们今天都得下了饺子。
　　可预想中的大批人马并未出现，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房檐上上蹿下跳极是嚣张。
　　玄明和尚跟在那身影后面破口大骂：“妖孽休走！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小乔停在屋脊上哈哈大笑：“来呀来呀！”
　　玄明和尚运起禅杖劈去，“哗咚”一声把屋顶劈开了个大口。
　　小乔跃到了佛塔上面，叉着腰笑道：“咚咚咚！摩柯院欠南华寺修理费十两！”
　　玄明和尚疾目如电，大喝一声又把佛塔砸成了一堆碎石。
　　小乔又跳到了南华寺的大门之上，指着玄明的光头嘲笑道：“咚咚咚！摩柯院又欠南华寺佛塔一座！”
　　玄明和尚咬牙切齿又冲向了大门，被院中住持死死抱住了大腿，大叫道：“师兄莫砸啦！师兄莫砸啦！再砸我南华寺就成一堆废墟喽！”
　　小乔冲众人做了个鬼脸，几个纵跃跳到远处消失不见。
　　玄明和尚尤被住持扯着大腿，骂骂咧咧道：“别让我再遇见这孽畜，再碰见非让佛爷爷砸死他！”
　　住持苦着脸说道：“是是！师兄，一会方丈回来可怎么说啊！”
　　玄明瞪着眼睛怒道：“我怎么知道！”
　　一阵气旋自院中卷起，随之一片细雨丝丝而降，那雨越下越大，遂渐将院中汹涌的火势浇灭，只余留下股股黑烟。
　　同尘老和尚直立于屋檐之上，望着身下大片烧成黑焦，脸色铁青。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给陆殷送早餐，连着中午也无人前来，陆殷一个人在静室里坐到了下午，无聊至极。昨夜她还想乘着混乱逃出去，可奈何双眼无法视路，后门又紧紧锁住，使得她在后院兜转了一圈又走了回去，索性僧人们全跑向了前院救火，没有人发现鬼鬼祟祟的她。
　　即使纵然逃了出去也无地也去，更何况离开十家村已经有些天，事情难保不会败露，此时冒然闯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官府抓回去押起来。呆在寺庙里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总不会被官府找上门来，青菜豆腐虽单调恶心，但也总比食不果腹要好得多。
　　陆殷心下暂定，但定了半天，青菜豆腐也见不着了。
　　陆殷背好包裹，拄着竹杖走出了静室，没走几步，一个路过的和尚警惕地问道：“女施主这是要到哪里去？”
　　陆殷老神在在地说道：“我饿。”
　　和尚很是奇怪：“祖安没给施主送饭来吗？”
　　祖安是负责给陆殷送饭的那个小沙弥。
　　陆殷道：“一天没见了，倒是一直想问大师，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比尔吉沃特？”
　　和尚疑惑道：“这什么名字......据贫僧所知，祖安是个孤儿，没有哥哥的。”
　　陆殷干笑两声。
　　那和尚摇了摇头，道：“我带施主去饭堂吧，莫要乱走，若是被旁人看到会影响我寺的清誉。”
　　陆殷道了声谢，跟在了那和尚的后面。饭堂不远，走出一道门拐了个弯就到了，那和尚向负责饭食的僧人打了个招呼，正待离去时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路过，那和尚突然出声轻呼道：“祖安！祖安！”
　　祖安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师叔叫我？”
　　和尚沉声道：“不叫你还能叫谁？今天怎么没有给这位女施主送饭？”
　　祖安奇怪地看了陆殷一眼，答道：“回师叔，昨夜寺庙里烧损严重，我随着各位师兄们修理被损毁的房屋，由于事务繁忙，忘了给她送饭，请师叔原谅。”
　　陆殷留意道这个祖安的语调比平时听到的沙哑了许多，但想到他忙碌了一天，便随即释怀。
　　和尚点了点头，道：“祖安辛苦，但也莫忘给她送饭，不然传了出去，便让人说我南华寺待客不周。”
　　祖安行礼称是。
　　那和尚走远后，祖安并未离去，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盯着陆殷看，陆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小禅师？”
　　祖安沉默良久，突然出声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陆殷愣了愣，道“什么？”
　　祖安向四周瞟了几眼，低声道：“此处不便，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你不是知道我住......”陆殷突然明白了什么，也低声道，“一会再说。”
　　陆殷在饭堂礼包好了两个馒头一包咸菜顺着原路返回，失明之后，她对于环境的记忆力和感知力突飞猛进，如今走过一遍的路基本不会走错。
　　回到静室后陆殷做贼心虚地把门窗关好，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来。
　　“你是那个......”
　　“没错我就是那个吃人的蛇妖。”
　　“祖安”懒洋洋地坐在桌上摇晃着双腿，声音却变成了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
　　陆殷倒吸了一口气：“全世界人都在找你！你居然混到了这！我的天呐，你可真是......”
　　“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小乔笑道。
　　“他们没有认出你吗？”陆殷好奇地问道。
　　小乔悠悠道：“我在这院里转了许久，就瞅见这小子离了群，只好剥了他的皮自己穿上，我这法子没比我高三个境界根本瞧不出来。”
　　陆殷不禁毛骨悚然，忙换了个话题道：“昨晚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
　　“废话。”
　　陆殷叹道：“虽说灯下黑是极为神奇管用的方法，但你这举动也太危险了吧。”
　　小乔奇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你不关心关心你自己？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就不怕我吃了你？”
　　陆殷笑嘻嘻道：“姐姐要吃我早就吃了，哪会留到今天。”这话说的时候自己的心却扑通扑通乱跳。
　　小乔道：“那晚没吃你是因为我有点心吃，况且也不是很饿。你以为我为啥放过你，看你可怜？笑话！”
　　陆殷可怜兮兮道：“姐姐莫吓我，我刚刚从山里出来，胆子小，身子弱，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姐姐吃了我说不定还会塞牙缝。”
　　小乔捏了捏陆殷的小脸，嗤嗤笑道：“看看这我见犹怜的小模样，长得多可人，姐姐不会吃你的放心好了昂！”
　　陆殷讨好道：“不及姐姐万一。”
　　小乔道：“莫拍马屁，你个看也看不见的瞎丫头，怎么就知道姐姐长得好看呢？”
　　陆殷面不改色：“我闻姐姐仙音如弦乐，近之馨香怡人，料想当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小乔咯咯笑道：“看这张小巧的嘴儿，姐姐都舍不得杀你了。”
　　陆殷暗自撇了撇嘴。
　　小乔忽问：“那晚行事匆忙，倒忘了妹妹姓名，话说你叫什么来着？”
　　陆殷想了想，笑道：“我叫许仙。”
　　小乔道：“我怎么一听这名字就慎得慌......看你穿的衣服颜色青翠，就叫你小青好了。”
　　陆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乔对她的态度毫不理会，又问道：“小青，你可知那晚跟我打来打去的死秃驴住在哪间屋子吗”
　　陆殷回想了一会，前几日和祖安“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过大体的位置。
　　“似乎是在东厢房。”末了又补了一句，“那个方丈就住在后面一排，那里就他一间屋子，姐姐小心。”
　　小乔点了点头，随后想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又出声道：“这几日你就同往常一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出门，等我办完事的时候回来接你。”
　　陆殷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多谢姐姐！”
　　小乔不再多言，起身回复到小沙弥的懵懂模样，推门离去。
　　陆殷不知道这个蛇妖到庙里来干什么，但她本能的不希望她出事，毕竟自己花了代价救了其一命，得了一个大大的人情，虽说这人情人家认不认还两回事，但事实证明自己没有押错了注，那蛇妖若真成了事，或许便能带自己离开这方地界。毕竟她杀了人，无论在这个时代人命有多不值钱，但他终究取了一条性命，自己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主儿，官府再不晓事，也会画几张通缉令来悬捕她，自己又瞎又弱，到时候路也逃不了多远便会被人抓回去。。
　　她受够了那被囚禁的生活，无论是在常羊山还是十家村，要么杀了妨碍她自由的人，要么便杀了没了自由的自己。
　　只是当她再遇到这只蛇妖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了某个漩涡，只是但愿那蛇妖带她出去后便放她自由，自己的小身子骨可真的禁不起这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