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爸爸

　　戈薇离桌子有两步的距离，戈薇起身放水杯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瞧向一道偏僻的小门，门被关的只剩下一道缝隙。
　　之前戈薇见爸爸端着一盘水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门缝里边有一张床沿，戈薇瞧见一双细小的腿从床沿垂下来，垂到地上的盘里，盘里面冒着白糊糊的热气。一双手伸在冒着热气的水中，捏那双垂下细脚。
　　戈薇瞧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她仿佛听到那门里传来细细的打闹嬉戏的声响。
　　戈薇虽然没有直接瞧见那双手在水中捏那双细细的脚丫子。也没有听见嬉戏的打闹声响，但是她知道一定是这样，因为小时候无数个重复的晚上爸爸就是这样给她洗脚的。
　　那时候淘气的她总会蹬腿甩的爸爸一脸洗脚水，那个时候爸爸为了治她会一下子抓住她的脚，挠她的脚板心。
　　洗完脚爸爸会给自己拿着童话书讲故事，那个时候自己总是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满满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喉咙发酸，眼泪莫名其妙的流出来了，戈薇发呆失措间差点打翻自己没有放好的水。
　　水晃出一滩，戈薇惊慌的左右找抹布，却没有找到，她连忙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了那滩水。
　　那是爸爸。
　　这是陈家辉。
　　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你哭个什么劲。让人瞧笑话，戈薇你真是太没有用了。
　　戈薇你要坚强呀！
　　戈薇虽然这么想可是眼泪还是溢出眼眶。
　　眼泪滴落在手背上，热乎了一秒钟就凉了。
　　玩遥控器的女人朝这边瞟了一眼，从鼻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
　　戈薇闭上眼睛停止住了眼泪。
　　也确实，这样的举动看来既做作又煽情，这些女人间的小伎俩谁能骗得了谁。
　　如果换做自己怕是还要再加一句，“……别装了……不至于吧。”
　　戈薇吸口气，稍微调整一下，重新坐好。
　　过了一会爸爸轻轻推门出来了，爸爸轻轻带上门。最后坐到戈薇对面，他表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戈薇又朝女人瞧了一眼。
　　戈薇记忆中的爸爸一直都是高大的。
　　现在的爸爸变的消瘦和苍老的很多，头上已经冒出很多白发。
　　“爸。你身体还好么？”
　　爸爸尴尬一笑，又朝那女人瞧了一眼，那女人一副更加不耐烦的表情，爸爸轻轻点点头。
　　“……嗯……还好。”
　　戈薇吞下一口唾沫低声道：“爸爸。真是有些难为你了，一直帮我交学费。”
　　“什么？”那女人尖着嗓子转过脸来骂道：“好你个陈家辉，居然帮她交学费。”
　　“喂。陈薇。”爸爸吼着嗓子大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瞎说话，我哪有给你交过什么学费呀。”
　　这话与其说是对戈薇说的，不如说是给那女人听的。
　　戈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陈家辉。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给那边钱，你不要跟老娘解释这么多。”女人又尖刻的嘲讽说：“很好嘛。可以啊！陈家辉。把我都蒙在鼓里了，姓陈的你长本事了。”
　　“嘭。”一声响。遥控器落到地上零件都摔了出来。
　　女人手上的遥控器朝爸爸丢了过去，爸爸也不敢躲，砸到他身上落到地上，后面的电池盖和一节电池蹦了出来，爸爸脸上堆出尴尬的笑容弯腰捡起遥控器把散落的零件重新装好。
　　他将遥控器送到女人面前道：“我每个月的工资多少你是知道的，不都是直接打到你的卡上么，我哪里来的钱。”
　　女人听罢没有说话把遥控器从爸爸手上接了过来，她转头再试了试遥控器，遥控器装好电池盒上盖子还像以前一样好用，电视机的频道又在她手中跳跃。
　　爸爸瞧女人的面色非常不好看。
　　“我给你教学费？这话是你妈跟你说的？”
　　戈薇低头没有说话，她用力的将唯一的一个大拇指指甲用力往手掌心钻。
　　突然偏僻的小房子里传来一声“爸爸。”听声音就知道那个小女孩被吵醒了。
　　那女人回头朝爸爸瞟了一眼道：“她都被你吵醒了。陈家辉，你到底是想要这个女儿还是那个女儿？”
　　爸爸低着头没有说话朝那个偏僻的小门走去。
　　戈薇就落在那里，戈薇突然世界一片荒芜。
　　她感觉到了手腕处一阵冰凉，湿湿的手袖挨着肉，那种冰凉感渗透进肉里，冰凉感顺着胳膊爬进了心脏。
　　戈薇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还想傻傻的找回来。真不该来这里。”戈薇想。
　　戈薇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女人声音。
　　“喂。我们家水不白喝，把门口那个垃圾袋子拎走。”
　　戈薇一听也对，你凭什么白白喝他们家的白开水。
　　戈薇伸手拎起了墙角黑色的塑料袋，黑色塑料袋既冰凉又死沉。
　　外面的冷风像是刀子，戈薇感觉自己像一座冰雕一样被雕刻。
　　刚流出来的两行泪水一下子被吹干了，冰冷感印在脸上如两根冰条。
　　戈薇从口袋掏出单车钥匙去插钥匙孔，我该回家了，她想。
　　戈薇在黑暗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平常一插就进的锁眼。
　　“操。连你也欺负我。”
　　戈薇一脚踹倒了单车，一下子蹲在地上。
　　委屈的哭了起来。
　　突然戈薇听到楼道里传来如鼓点一样的脚步声，她如同受惊的小兽。
　　戈薇猛然的站了起来。
　　她害怕别人看见她那个恶心的样子，若是万一被别人可怜兮兮问一句“你怎么了？”，那更是要命。
　　“陈薇。”
　　戈薇听到身后爸爸的声音，她息了息鼻子，鼻子里满是冰冷的凉条。
　　“爸。我走了。我什么都明白。今天打扰到你了。”戈薇轻轻的说。
　　“不是。陈薇。你这么晚找过来肯定有什么事情吧。”
　　戈薇听罢心一动，感觉心中升起一朵小火苗。
　　戈薇站在那里不动。
　　“戈薇。你转过身来。”
　　戈薇擦了擦泪痕，转过身子。
　　“……爸。其实我今天来是来找你借钱的。”
　　爸爸听罢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出一摞钱，抽出四张塞进戈薇手中。
　　戈薇满满的感动。
　　“……爸……”
　　戈薇的话只吐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你不会是嫌少吧？”爸爸不耐烦道：“反正我就这么多。”
　　“……呃……爸。那我走了，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戈薇刚准备转身去扶单车。
　　“陈薇。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清楚，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你来这里你王阿姨心里非常不开心……”
　　戈薇打断了爸爸的话。
　　“我知道。我以后会很少再来。”
　　“不不不。戈薇。我的话你好像还是不太明白。你也老大不小，非要我把话说开？”
　　“爸。你说。”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钱我也不要你还了。陈薇。你就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