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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西去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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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则,擒贼先擒酋,断了龙头;二则,当面锣对面鼓,一战尽挫其锐;三则,釜底抽薪,破其根本。
  史可凡与金建德虽未通气,却携手打出了连环三式,牢牢俘获了陇外军命门。可知破敌在文又在武,思路相通;兵法家与阴谋家,本也不分家。
  秋霜打过老茄,紫色脸儿蔫样鞋。跪在地上的陇外诸将乖乖交出了各自兵符,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史可凡将令符穿在一起,丢与舒鸠。
  “舒鸠,你速速召集军中六品以下将官,带着几位将军回城东行营接管陇外军各队。我两个时辰后前去检阅。”
  “领命!诸位将军请吧!”舒鸠插手示敬,将一个个脚软腿软的丧气汉子提将起来,随着他步出堂口。
  代表凉州军的七品小将走上前来,向史可凡拱手道:“讨北军凉州营还剩一十二人,急欲回护西凉地界,请将军调遣。”
  史可凡拱手回道:“既如此,请随舒鸠一并前往。”小将也领命而去。
  华清军的代表宿将向金建德行礼后也退了出去。白虎堂中除却金建德及其随侍、护卫,便只剩了史可凡与何巨二人。
  “何镇抚,好似有话要说呵?”金建德欣赏着自己的鎏金指套,心不在焉地问道。
  何巨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末了突然冲到堂中,扑通跪倒在地。
  “哎呦,何振抚为何行此大礼呵?”
  “公公……何某自知力浅智薄,难当大任,这个……灵州偌大城池,若在我手里,呃……实在难以守御得当。某愿将青龙符与灵州城一并交与左神武军,请公公主持大局,以正乾坤!”
  何巨从怀中掏出一龙形铜铸符节,双手呈上。
  “哎哟哟哟,这可使不得。本公只是讨北监军,又不是征战沙场的主将呵。灵州军给了我,何镇抚要去往何处啊?不会是要逃跑吧呵呵。”
  “不敢不敢,公公哪里的话。这个这个……何某于此时起便是公公座下一小兵,愿效犬马!”
  他话音甚大,盈彻满堂。
  “好!何镇抚劳苦功高,可先回家中歇息几日。守城之事,我自会着人安排,不必忧虑。”小太监上前将青龙符收迄,何巨再行了几个大礼,急匆匆退出堂外去了。
  眼见他踉跄背影消失于影壁拐弯处,史可凡方才开口道:“金公公,今日不是要议军务么,怎还没安排驰援西凉的大谋划,戏就散场了?”
  金建德站起身来,掸了掸资金袍衫上灰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一介内官,哪懂什么行军打仗呵。驰援之事,由史将军全权定夺即可。”说着他将青龙符随手一丢,落在了青砖地面上。
  “灵州残部也交给将军了,你自行安排人手,接下这灵州城防去吧!切不可让赤伍军英名扫地呵,哦呵呵呵……”说着扶额作疲惫状,扶着小太监向堂后走去。
  “公公!容某再多一问!”
  听到史可凡此唤,金建德停下脚步,却未回身。
  “夏州的陇外军亲随,公公……神武军欲如何‘安置’?”
  “呵,这个嘛,本公从来赏罚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留下此话,其高瘦身影款款隐没屏风之后。
  史可凡捡起青龙符,在偌大的白虎堂中茕茕孑立,隐隐然一声叹息。
  风萧萧从霜降,夜炯炯而至明。
  亥初,星渐明,蛰虫初啼,天从墨。整毕诸军马的都骑尉回到帐中,身后两个少年亦步亦趋,立正其后。
  项辛卸下软甲,对弟子与师侄道:“方才跟你们说的点兵、拨草、填营等军备事法,都记下了么?”
  李应乾恭敬道:“乾儿记下了。”项真吾也支吾道:“记,记,记下了……”
  项辛挂甲于立架,立刻听出真吾心中有鬼,遂回身道:“当真记下了?若不熟识再请教便可,也没甚么可耻。智者不诳,大慧不枉,可明白?”
  真吾摇摇头,小嘴儿咬着下唇。
  项辛慈眉一笑,重新说道:“真聪明人,不会跟信任之人撒谎。”
  真吾垂头道:“是,师父,说的,说的是。真吾,没,没记牢。”
  项辛拍拍他脑袋,以示孺子可教。“无妨,师父明日再面授于你。今夜睡前不可懈怠,再将师父教你的气穴通环口诀演练十遍,明日师父还要检查。”
  项辛不待说“是”,一人忽然掀帐而入,风尘仆仆。
  “师父!”李应乾眼中一亮,迎上前去。
  来人正是史可凡。见到李应乾笑脸,他满脸戾气忽然烟消云散,面如慈父。
  “文丛,你终于回来了。四千兵我已点算清楚,城中剩余战马只四百匹,咱明个全数带走。”
  史可凡抬手打断他话语,脸上疲容尽显,坐在案后。“我已去营中看过,辛苦你了。”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没有咱们,明日只我一人。”
  “什么?你是说……你一人去西凉?”项辛峨眉紧蹙。
  史可凡道:“我知你意,无需多言。”说着将一枚青龙符放在案上,又将龙头推向项辛胸口。
  “陇外军我已收编完毕,四千灵州残军也拨了半数带走。除却左神武军,城里剩下九千赤伍由你掌舵,二千灵州兵归舒鸠。我已嘱咐他今夜勘寻外围去了。”
  他舒展下肩膀,嘱托项辛道:“灵州城防就靠你一肩挑起,乾儿也托付给你了。无论是巡城、掌兵,哪怕鞑子打来,也决计不许让他离开你视线之外。切记,切记。”
  他又转头道:“乾儿,你也是。师父不在,一定要紧跟师叔身侧,安全为上。”
  “乾儿我自会好生照料,你不必担忧。可是文丛,为何连舒鸠也不带上?此去凉州可是虎口狼穴,你……”
  “怎的婆婆妈妈起来,你忘了我是谁了?破军托世麒麟儿,一步十语百计千策,说的是谁?”
  项辛被他轻松劲儿逗笑,摇头道:“是是是,是你史大将军。”
  史可凡突然卸了傲气,悠悠道:“我一生自负,千算万算从未疏漏,唯独这次出关吃了绊子,差点把我和乾儿的命都丢了。乾坤之大,到底不是人力所能算尽。谁有知道世上真有飞龙呢?”
  “本以为乾儿跟在我身边是最安全,这次我却觉得,还是留在城中为好。”
  史可凡也不接话,猛地击出一拳,砸得史可凡胸口吃痛,差点背过气去。
  “你这熊猊,不知道轻重的啊?”
  “怎么突然这么丧气,这还是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傲气将军么?”
  “找个抹缝儿夹紧你脑袋去,忘了我怎么把你吊树上打了?”
  两人哈哈大笑,方才的颓气一扫而空。
  项辛笑道:“行军之事你心有定数,我也不再多言了。你可还记得,当年师父下山数月,一伙山贼摸到了山里。你带着他们兜兜转转,声东击西,三十六邪计层出不穷,咱俩少年就摆平了九个大汉。”
  他又转头对徒弟道:“吾儿,打那时候起,我就知再多敌人、再险局面,通通也难不倒我这师兄。以寡敌众是他拿手好戏,这次一定也备了奇谋在手,是也不是?”
  史可凡点点头,“是,区区突厥鞑子怎能难得倒我?待我与凉州兵里应外合,必围歼鞑子于城下!叫他们后悔踏入落雁关!”
  说起落雁关,项辛忽然想起那碎落满地的关城,心头一凛。帐中烛火幽明闪烁,莫非又有什么鬼魅飞魔在灵州城外盘旋?
  “师父,你跟突厥兵交手这么多年,哪次是你最得意的操办?”李应乾脆生生话语突然插入,令项辛回过神来。
  他与史可凡相视一笑,抚颚说道:“要我说,应是八百骑大破博望山那次,我说的可对?”
  “那算什么,最得意的当然是我一人独守温泉关,杀退突厥西海王两万兵马那回!”
  “听你放屁,当着徒儿面前也不脸红么?”
  “哈哈哈哈哈……”爽朗笑声飘过帐顶,直入云霄。
  云霄之下,灵州城更阑人静,民畜皆安息。时辰入了亥正,万人定。
  黑云吞月相,交界星君渺茫茫。于城东官道上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接续似波浪鼓点,细分辨共有七骑。临近城墙,七名黑衣客翻身下马,当中一人倒拍马臀,七骏便自行原路返回,不留痕迹。
  黑夜中,几人半伏于地,黑袍压紧全身,似七座土堆。为首一人道:“隐声,莫惊了城头鹰爪孙。”
  七人脚下生风,走路无声,如七道影子闪入城墙下角,顺着夯基一路摸到东门。其中一人摸到门钉,以指节轻轻扣打,间隔三长两短,又转作三短两长。
  片刻之后,厚重的城门吱呀呀作响,开启了一道堪堪过人的细缝。内里有一人道:“东面来客?是叫梁子,是找财喜,是花牙子?”
  内里人与外面人对起了暗号,说的都是道上黑话。“叫梁子”是平纷争,“找财喜”是求财,“花牙子”是绑架人口。
  扣门者答:“牡丹城来。天人调将,摘大瓢!”
  里面人闪开门缝,七人随即鱼贯而入,消失于街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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