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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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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你!”
  项辛面前这人牒环配甲,绯衣盈盈,正带着一抹狰笑看过来,正是那田家堡里逃回的马四喜。
  “不错,正是我马飞骑。你这狂徒有命不知逃走,还敢回我灵州城来!当真是泼天大胆!”
  项辛听他言之凿凿,一副微言大义嘴脸,不禁哑然失笑:“若非我这狂徒,你早已葬身虺腹!速速闪开,否则我定不饶你!”
  “虺?什么虺?你失心疯了吧?安敢在此狺狺狂吠!”
  项辛一怔,随即想起了师兄叮嘱。
  回落雁关路上,史可凡二次三番地叮嘱诸君不要向旁人谈起见龙见虺之事,只说是在田家堡中养伤避难,伺机南回。他思忖此事过于光怪陆离,不足为外人信,强行上报反生疑窦。
  几名士兵手持绳索冲将上来,缴了项辛佩刀,捆兽般将他五花大绑。项辛怒喝:“马四喜!你凭甚绑我!”
  “凭甚?就凭你伙同暴徒屠杀田家堡百姓,还以下犯上,害死了华清镇抚使周大人!若非我福大命大,现在也被你杀了!你那群同谋哪儿去了?”
  “你!”项辛怒目圆睁,气到发抖。
  “与我一同回来的几名兵曹都是证人!杀人伏法,逆罪当诛。我已原原本本汇报了金公公,你就伸长脖子等候发落吧。”说罢一摆手,看押兵卒便要拖走。
  “慢着!”项辛气势威凛,喝道:“你带着的田家堡百姓呢!”
  “百姓?什么百姓?”马四喜缓缓转身,扬长而去。“我可没见到什么百姓。”
  “畜生!”项辛知那群生还百姓已是凶多吉少,深为自责。他用尽全力大喊:“突厥已围困凉州,军情紧急!军情紧急!”
  一阵重击突然打在后脖颈上,令他登时昏厥。
  【次日】
  寒露蒸尽,日挂高竿,史可凡一行终于回到了灵州城下。
  他暂不入城,带几人径直往城北大营而去。待入了围栅,先着人拨一帐供赵廉、项真吾与袁猴儿歇息,自己则牵着李应乾去往中军大帐。路上见巡逻兵队秩序井然,往来肃毅,方知军心未散,深感欣慰。
  临危不乱,败军不散,不愧是我赤伍军!
  二十五年前,李护隆不过是个四品壮武将军,名不见经传。彼时幽州刺史外通乌斯,拥兵自重,叛乱烽火串联河北道七州。朝廷派出五路平叛军围攻幽州,其中四路均被挫败。
  唯有负责辅攻、本不被寄予希望的赤伍军本部五千兵马长驱直入,头裹血巾,连战连捷。军帅李护隆更是以一当百,幽州城下万军丛中直取敌将首级,一时震惊朝野,“赤”字旗渐作声威大噪。
  虏骑千重只似轻。又五年后,李护隆带二万赤伍铁骑深入剑南,拨乱反正于大厦将倾,拥护天家返回长安,终成柱国之名。他治军严整,又勤于练兵,铁军威声赫赫,令北方狼狐闻风丧胆。
  守卫大帐的赤伍军都识得宣威将军面孔,当即高声通传:“史宣威到!”
  史可凡此时已掀帘入帐,见军案前有三将正在商议军情,当中一人正是赤伍四将之游骑将军舒鸠。
  舒鸠闻声抬头,疲惫的眉间提上了一抹喜色:“史老大!我就知你必定无恙!”史可凡见他也是甚喜,两人相拥一番。史可凡排行四将之首,故舒鸠总好如此唤他。
  项辛无暇寒暄,急问道:“师父可好?”
  舒鸠额前一缕白发遮着眸子,眼神黯淡下来。“柱国回是回来了……但他背后中箭,又急火攻心,现下仍是昏迷不醒。”
  史可凡惶恐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舒鸠回曰:“军营里条件艰苦,现下在城中歇息。”
  史可凡微微点头,半晌道:“这么说来军中全靠你便宜节制,辛苦了。讨北军自关外生还者几何?”
  舒鸠引史可凡至军案前,为其掌册:“赤伍军突围了步军三千,现在城中还有约四万兵。”
  “四万?哪里来的四万?后方又来了援军?”
  舒鸠摇摇头道:“哪有援军。那阉狗带着前军三万人兜个大圈,全须全尾地回了关内!咱个赤伍军倒成了他们肉盾!”言语间气愤非常。
  史可凡到底年长些,面沉如水,只做内心盘算。“罢了,他若不怯战,眼下恐怕这三万人马也已沦丧殆尽。咱们根本是钻进了鞑子设好的套里。”
  舒鸠眼中闪过寒光:“老大是说军中有奸细?此次中伏过于蹊跷,我也早有疑心。”
  史可凡沉吟不语,只轻轻敲击着案上地图,眼睛一行行扫过军册登人簿。左神武军三千,赤伍军一万三千,陇外军二万二千,灵州本部兵四千……
  他一边看着,一边问舒鸠道:“长奉呢,他什么时辰到的,怎不在军中?”
  “项三哥?他也回来了?”舒鸠惊道。“没听说啊?”
  史可凡敲着桌案的手应声停住。
  一叶知秋意,迎风离群去。叶片旋转飘飞,从小窗的栅栏里滑入,落在昏暗的牢房里。
  双手捆缚的项辛被一泼凉水浇头而下,猝然转醒。眼前是穷途四壁的牢房木柱,站着狱卒一应数人,扯镣的扯镣,架刀的架刀,各个凶神恶煞。
  马四喜则在栅栏外捧茶端坐,见项辛醒来,啐口茶沫子道:“醒了?速速交代吧。”
  项辛深吸一口大气,嘴中吐纳浊雾,肩背肌肉硍硍作响。“多谢马飞骑,倒让我好好休息了一通。”
  马四喜对他于田家堡暗室内展现的神威依然心有余悸,是以不敢踏进牢房。他怒摔茶杯在地,手上一张白纸刷啦作响:“谋杀镇抚使的供词画押,爷爷已替你办好,下面我问你答,休要多言!”
  马四喜眼色递出,旁边狱卒啪的一鞭抽在项辛身上。他神色吃痛,嘴里却不吭半声,只一双虎目盯的栏外马四喜浑身发冷。
  “你且听好,那与你同谋的妖女现在何处?是甚身份?那堡内的食人虺兽又是什么由来?快快招来!”
  项辛哂笑答到:“虺?什么虺?你失心疯了吧?安敢在此狺狺狂吠!?”是把他原话又学了一遍。
  马四喜满面涨红,立刻吩咐鞭子招呼。啪啪啪三鞭接连打在项辛身上,留下几道红印。
  “你这泼皮,鹦鹉学舌可没有好果子吃!”
  项辛眼中杀气大盛,斜眼盯着那持鞭人,低声道:“再敢动一下,必取你命。”斗室内如降寒气,狱卒手心发凉,竟被他气势慑住。
  “你……”马四喜不待开骂,又看见项辛眼神转了回来,下半句生生噎回肚里。
  “你倒不怕我赤伍军向你问罪了?”
  那肥头大耳的马四喜面上落汗,慌忙擦去。“我是秉公办事,身正背直,有何可怕?什么狗屁赤伍军,残兵败卒,也敢言勇。现下灵州城里是金公公坐镇!”
  项辛眼神一动,瞟向马四喜身后,即又闪回,再道:“当真不怕?”
  “怕你祖宗!”马四喜直接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你应该怕。”
  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拍来,由马四喜肩上按住。雄浑力道层层压下,迫着马四喜坐回凳上。
  他惊惧且回头,见史可凡正冷冷立于身侧,两只鹰目如视肥兔,正说道:“畏赤伍者长岁寿,从军的竟有人不知道么?”
  项辛见师兄赶到,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眼见玉琢似的李应乾从史可凡身后闪出,也不奇怪:他这师兄连日来把徒弟带在身边,由早到晚形影不离,倒似亲儿子一般。
  看着五皇子身影,项辛忽然有些挂念真吾。
  马四喜抖若筛糠,讪讪道:“不知宣威将军驾到,怎,怎么也不通传则个。”
  “听闻有人抓了我兄弟,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碰上有人辱我赤伍名号,马飞骑觉得如何处置为好啊?”
  言者有心,听者胆裂。马四喜扑通坐倒在地,直摆手道:“玩笑,玩笑而已,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听个屁响罢了。”
  史可凡一脚踹开牢门,抽刀划断了捆绳。项辛边舒拧着腕子边道:“你怎知我被抓了?”被问者狡黠一笑:“找到昨日轮班的掌门使,略施手腕就招了。这蠢货倒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项辛跨门而出,众狱卒哪个也不敢拦阻,纷纷退作两旁。眼波流转的马四喜不住瞟向外通逃路,双腿却疲软无力,堪堪坐起也是不能,心下大骇,几欲尿崩。
  “左神武军护军中尉,大寺监九百岁到!”一声高亢的通传突然响彻黑牢,马四喜喜极而泣:“金公公,金公公救我!”
  话音落处,两排神武军鱼贯而入,后跟四个随从小厮,各人眉清目秀。当中走出一身材瘦高的老者,虽眉发清白,皮相却光滑细腻,几无皱纹。
  观其顶上幞头高耸,绣双翅暗彩朱雀;身着紫金圆领紧袖袍衫,袍下施一黄纹佩玉横襕。虽身形窄削,依旧气象逼人,正是金建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史可凡与项辛对视一眼,不知他此来又有何伎俩。师兄弟举手正待行礼,忽见金建德急步跨下台阶,冲到二人近前,操着近乎女子的尖声喊道: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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