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二 青玉剑气

　　轰隆！
　　九天之外一道晴天雷阵刺破长空，整座霍太山为之轻震。
　　原本晴朗的三阳天里突然起了风，自烂漫山花间吹过，泼散了一地缤纷。禽兽知变也早于人，林谷中飞鸟走兽奔逃不迭，天上地下好不闹腾。
　　半山间走来一对男女，素衣简服，木冠束发，却不掩神仙脱俗之气。原本晴朗的天空正缓缓转作阴霾，女子手搭凉棚眺望天际，长袖鼓荡如云萝，只见天山交际处云气纷纷，狂风滚滚，雷光逞势喷红尘，正遥遥压向这边来。
　　“到底是来了啊。”女子淡淡道，语气中含了浅淡悲意。
　　“是啊，”男子伸手握住她纤纤五指，“只可惜了这大好春光。”
　　天外云由白转乌，由乌转青，又由青转墨，不多时已来到了霍太山上空。其形势之大，犹不知横展千里万里。烟波荡荡如天河倒卷，充塞九天九地无垠世界。日月暗沉不知何处，乾坤昏荡南北皆消。
　　山中岩石、树杈上不知何时也站了三三两两的散人，形服各异，或惊或惧或不在意，都望着那天上的滚雷厚云。每次雷光闪耀时，都有些庞然大物的虬曲身形映照云幕之上，再近些，其中更传出了金鼓齐鸣之声。他们知道那不是真雷，而是夔牛皮鼓敲击所致，或夹杂了巨兽的几声嘶吼。
　　云雷舒卷几重，当中突然射出一道五彩光柱，劈穿了层层厚絮，直贯地底。几条巨龙穿云而出，长翼舒展，遮天蔽日。真个儿千尺黑龙吐愁雾，万丈腾蛇喷怪烟。应龙拖驾，万军随行，终于自云后显了真身。巨龙身上缠挂了梁柱般粗细的铁链，链扣嵌进龙身肉里，叮当作响，后面拖出了几条飞天山岳般的沦浪舟，上有楼阁吊台、凌宫宝殿，明霞锽锽，碧雾蒙蒙。另有数百小舰漂浮大船四周。
　　五色光桥出云簇，巨船浮空镇天涛，舰桥上列兵走马无数，军容肃列，滚滚盔明，层层甲亮。旌旗阵列塞宇宙，辉光戈戟满乾坤。
　　此间正是：
　　浩浩光吞地，洋洋影浮天。群玉山不见，流风贯百川。
　　分明无江海，何处汹浪连。阖然中开处，艨艟破瀚关。
　　霍太山北有一小城名霍县。此时全城男女老幼一传十十传百，纷纷丢下了手上活计，聚在了县城西门楼和城外空地上。霍县县令携县丞、县尉、主簿及各类曹吏齐齐出动，击鼓飞花，杀牛献羊，带领百姓向云端叩拜不止。主簿拟定了黄天文书，正高声称颂天恩之浩荡，皇恩之吉祥；县尉也着人备了快马，速往州府申报这亘古未有的大祥瑞。
　　山腰间的一男一女此时已下到了山脚开阔处。原散布山间的众人眨眼功夫已环绕左右，约有七八人之多，都是虎背熊腰、身佩兵刃的汉子。
　　一声号角彻云霄，沦波舰与巨龙应声止进。
　　五色光柱垂天降地，光芒与地面相接处走出了数百天兵，呼喝摆阵，成半月阵型包围了那十余人。中有一赤发赤眉赤身露体的大汉，脱出阵仗走上前来，步履千钧，龙行虎步，到众人面前十步处方才停住。
　　赤发大汉面色凝重，右臂翻掌前伸，朗声道：“弥罗山琉璃埵座下真人鬼金羊，奉帝释天之命，请增长天归位！”其声振振如猛虎哮谷。
　　那男子摇摇头，淡然道：“我已不是什么增长天，还是叫我本名吧。”他顿了顿，又道：“吾友，别来无恙。”
　　赤发赤眉的鬼金羊面无所动，眼神却有一丝黯了下来。须臾，他再抬右臂，慢声道：“琉璃埵莽汉鬼金羊，寻老友昆吾随我回去。”
　　名叫昆吾的男子笑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能在阵前再与你厮杀一场，我已无憾。”
　　鬼金羊低声道：“一定要战？”昆吾点点头：“自然要战。”
　　鬼金羊仍不放弃，口气已转作低声嘶吼：“何必非要求个玉碎！与天道争，是不智！”
　　昆吾答：“为心中正道，死亦是生……更何况，我还没打算束手就擒！”
　　话音落处，昆吾手中凭空张开一把青玉剑，剑格雕作青莲花开，通身缠绕青苍色微光，明灭跃动，似有灵性。他周身亦是青光暴涨，平地里起了旋风护体。身边妇人与身后几人见状，立刻退开丈远，以免被其锋芒所伤。
　　鬼金羊见昆吾已摆出绝死架势，忽然间收去了全部气息，架左臂收右拳，蹲膝架马，在昆吾游走的杀气中好似海中巨礁，万丈波涛而不可撼。
　　一动一静，是惊涛拍案，日月争辉。
　　昆吾意念如潮，意之所及，剑气已顺风而发，刺中了赤发大汉右臂。中剑处蓦地激起一层护身金光，“锵”的一声，竟传出金石对撞之音。昆吾赞道：“好一身金刚天功力！”语音未落已连发四剑，在鬼金羊身上斩出四道金花。其剑速之快，已化成了几道青光，全然不见了兵刃形态。
　　鬼金羊全身真气游走，任狂风骤雨般的剑气攻来，始终牢守中宫，丝毫不为所动。只待昆吾收剑瞬间剑气回撤之机，猛然挥出了平实无华的一拳，排山倒海，似缓实急。昆吾跃起躲过，十几丈外山壁轰然一动，炸出了十余寸深浅的拳坑！
　　此拳一出，鬼金羊登时由静转动，拳势急转奔雷，刹那间狂风乱舞，与青玉剑气战在一处。昆吾步走龙蛇，幻影身形腾挪辗转，剑下飞龙舞凤，招招命中。鬼金羊看似落了下风，却凭着一身横练的金刚天神力护住周身，玉剑攻之不进，只在肌肉上留下浅浅细纹。双拳虎虎生风，大开大合。
　　数万天兵注视下，两人顷刻间已来往了百多个来回。拳速虽不能与剑速相提并论，但以其汹涌澎湃之力，一次命中，便可重创，是以场面越发凶险。
　　下方不不间断的斗气冲云而上，于沦浪舟上也听得清清楚楚。五艘沦浪舟环状排开，中间一座是为旗舰。舰首走出一玉面长须的伟岸老者，双耳垂肩，周身金光四射，两侧排开十几个金甲神人，持刀仗剑，执铣悬旄。身后另有两位羽衣佳人，手捧七彩香炉，身着花雨霓裳。
　　一巨灵大将天顶传音，声如黄钟：“昊天无极金阙玄穹高上帝亲临！逆臣贼子还不束手！”
　　“昊天上帝亲临啊，天佑我霍县啊！”那县令泪流满面，叩首更疾，众百姓耳面贴地，幸福地沐浴在圣光之中。
　　昆吾听到那舰首神将通传，真气急速汇流飞转，一道青光从剑刃涌出，好似青玉剑变长了两倍有余，炫目无匹。远处妇人指簇莲花，双眼白光充斥，同时入了通灵境。
　　天上众神口舌嘈杂，接耳交头，都辨识不出这是何种法术。只有帝释天身后一位青衣女神惊呼：“是神境通！”
　　此言一出，漫天神明惊呼。得鉴空天神力附体之神虽也不少，多数却只停留在天眼通、天耳通境界，能入他心通者已然凤毛麟角，登上神境通者更是数百年而未见。如今却被谋乱狂徒通晓了这等神迹。
　　那男女之间有华光连接，玉杆挑双星，各自两分明。昆吾整个人包在青焰之中，有光却无热，他右腕悍然挥挑，剑身甩出一道新月形剑气，切云断浪，扑向鬼金羊！
　　鬼金羊聚全身神力于双掌，一招迅雷参拜北斗，双掌空手合白刃，正面拿住了新月剑气。他的金刚界神力于诸天战将中也是顶尖，玄武身不灭不破，自信不惧任意攻法。哪知剑气竟散而不消，有五分力穿掌溜过，飞向胸前！
　　赤毛汉子急忙撤回神力，却感到气息凝滞，聚汇不及；身体中央惊现一道裂创，瞬间血波激射！好在是半部金刚力扛了五分断浪刀，剑气破劲后入体三寸则散。即便如此，也是输了。
　　鬼金羊方才破了护体劲，立刻感觉全身气量快速流失，心下大骇，一旦凝神聚气，则神力泄的更快，不多时便手脚委顿，跪倒在地。他惊道：“这是什么邪僻法门！？”
　　昆吾仗剑迎天，青光直指穹隆下至尊无上的天帝，大笑道：“你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了。老朋友，今天就看我如何破你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