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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到来的时候。
保证了充分睡眠与足够精力的维特从属于他的那座床上坐起身，十刻度前闪电赋予他的摧折痕迹已消失不见。
“布莱克.......先生。”望着那道明亮到仿佛蕴含着星辰的眼睛，维特不由得调整了自己舒服的姿势，吞咽口水道：
“现在，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月亮女神殿下的教会恐怕不是久居之地，您说呢？”
合上看了一夜的“英雄史诗”，列王于北境纷争、厮杀，争夺“遗落王冠”的故事，布莱克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确实如此。在另一个伟大者的注视下，我也会感觉不舒服。”
“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或者知己，在新约克城里？”
“我们可以从他开始，传播吾主的福音。”
维特手指划过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大约三次呼吸后，才开口道：“布莱克先生，您知道的，曾经的我是多么可憎的混蛋一个，虽然这是出于自保，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我所交集的，大多是酒肉朋友，只能缓缓和他们接触，渗透他们的心灵，而不能马上对他们保有期待感。”
“唯一可以考虑的，恐怕只有一个为了讨好我的家族而主动攀附上来的一个破落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儿戴安娜——那是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像极了我的姐姐。”
“你和她们的关系如何？”
“事实上，嗯，虽然我的名声确实很臭，但我待戴安娜却是付出了真心——啊，绝不是爱情的那一种味道，我说过的，她像极了我的姐姐。”
“虽然身处大家族里，必然有许多姐姐，但我的姐姐是独一无二的，请相信我纯洁的灵魂，请相信我这托付了信仰的誓言。”
“唔......”布莱克看着不安的维特，笑着点头道，“既然你待她付出了真心，想必也能收获一颗真心。”
“这样吧，我们叫一辆马车，马上去她的家中一会。”
“虽然作为绅士，主动上门叨扰女士是不礼貌的行为，可眼下是非常时刻，当然可以破个例——”
“不仅如此，没准戴安娜小姐对你的看法会有所上升。”
在这个最坏的时代里，贵族已经不意味着丰饶的土地、永不枯竭的土地，当他们失去了手中财富的时候，他们所留下来的空壳会无穷无尽的拖累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希望，直至拖入无尽的绝望。
破落男爵夫人的家，地处偏僻的城郊，是一处精致而算不得奢华的小庄园。
要知道，对于上流人士而言，新约克郡已经算得上偏僻，而在这么一座偏僻的城市里只能被驱逐到郊区的男爵夫人，恐怕已经成为了她曾经闺中密友的笑谈。
黎明中的露水像眼泪一样干净，将简单朴素的衣裳穿出一种别致风格的戴安娜，与门口的年迈女仆告别。
她挽起了雪绒花一样的发型，这在王国贵族眼中，除了意味着年轻、未曾婚配以外，还意味着自己已经做好了踏上社交舞台的准备。
如果是在遥远的雾都，一个破落的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儿注定是没有展露头角的可能，在那个场所，血脉的高贵甚至会逊色于金克朗的魅力；因为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一座城市，会像雾都这样褪去旧世界的色彩，迎来新世界的曙光。
但是在这新世界的一角，旧王国移民汇聚之地，一个爵位的诱惑是很大的——这不仅仅意味着传统，也不仅仅意味着与之绑定的封地，一座村庄或者一个城堡。
这还意味着进入上层社会的钥匙！
高傲的天鹅折下自己雪白而细腻的长脖，不厌其烦地检查了自己那绣着家族纹章的手提包里的工具：
一只画笔，一块画板，还有一盒颜料。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些就是她用以补贴家用的工具。
如果城里的夫人小姐们能再慷慨一些，她就能把那座画室买下来了！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在自己家门前停下，戴安娜愣了愣神，慌忙把包合上，然后仔细端详起从马车上下来的客人。
一个是长得颇为英俊的年轻人，两团黑眼圈也不能掩盖他苍白皮肤下的生机，这是自己的追求者，年仅十六岁的维特.福克斯！
如果不是他的名声实在不好，再加上传闻里福克斯家族对其极为的排挤，自己与他也许早已在母亲的撮合下结合了。
另一个比少年高了一头，穿着黑色风衣，眼睛里有着一丝狡黠和灵动，一言一行都占了主导地位。这是谁呢？
戴安娜摇摇头，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维特先生，您有事找我？”
“不过，作为一个绅士，您应该在我的画室里等着。”
维特摇摇头，肃容道：
“戴安娜小姐，今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请求你。”
他在“很重要”这三个字上咬了重音。
“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不过，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和我们交谈。因此而造成的一切损失，当然由我来承担。”
于是，带着一丝困惑、一丝不安的戴安娜把手提包放在了女仆手上，吩咐道：
“丽娜阿姨，烦请准备些果汁和点心。”
“两位先生，请进来吧。”
“这是我的......学长，你可以叫他布莱克先生。”
落座之后，维特当先介绍道，语气不由得放得迟缓。
“学长”？戴安娜微微蹙眉，这个名词源于古老帝国时期那些繁荣兴盛的学派，随着帝国的崩摧、列国的纷争，学派们纷纷消失了，用于学派中的许多名词也变得孤僻，如果不是自己“历史学”造诣足够高，甚至不能理解这个和许多高贵的家族一样古老的词语。
望向一直不那么专心学画的少年，戴安娜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抚摸过桌台上的瓷器，轻声问道：
“那么，你们是同一个老师的弟子，彼此关系很紧密？”
布莱克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们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一问出这话，一抹羞红就像晚霞一样投影在了天空。
在古老的寓言中，学派中的师长和徒弟关系好比父子，而师兄弟的关系也不属于有着血缘的亲兄弟。
既然是兄弟出面，作为一个失宠、被排挤的年轻贵族，需要这么郑重地提出要求的可能性恐怕只有一个了吧？
老实说，一直过得清苦的戴安娜也并非贪慕虚荣的人，眼前的少年也确实风评极差，但是一直以来的相处中，戴安娜也渐渐了解少年的苦闷，了解少年维特的抑郁寡欢。
作为亦师亦友的存在，戴安娜对眼前这个不那么认真画画的少年有一定的认同，也曾经用语言、用美、用音乐、用哲学帮助他排解过烦恼。
也曾经酝酿过彼此的好感。
但绝不是爱情。
要是他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