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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能让自己幸福，我就是懦夫，是愚不可及的蠢蛋。
如果我不能让追随信仰、追随我的人幸福，我就是口舌如簧的小丑，是臭不可闻的坏蛋。
如果我不能让所有人幸福，我就是骗子，是欺骗亲人、民族、国家的大骗子，将来是要挂在历史的罪人录上，成为万万人、亿万人鄙夷、践踏的国贼！·
我今天说起革命，想的却不是“罗兰宣言”，不是因天下劳工阶级饱受欺压而夙夜兴叹的琉璃河诸贤，想的是我千千万万无家可依、无立锥之地、所劳无有得、所得不值得的，苦难的国民啊。
我们为什么不革命！
对得起我们的国民吗？
对得起青石上为民请命的先贤吗？
对得起这一方国土，养育我们的富饶土壤，不受困顿的咆哮大江，下笔若万均的江山国画吗？
我们不是病夫！
我们不是懦夫！
我们也不是愚夫！
既然时代在这里看着，那今天，我徐某人就当这为民而革命的首倡者，过了今天，所有人，在座的诸位也好，为国家而与腐朽的统治阶级、与列强作战而不惜命的将士们也好，为了国家民族兴旺而奋斗在各行各业的国民们也好，都是为民而战，为民而革命的伟人！
翻看着自己昔日的笔记，张帆羽微微闭上了眼睛，回想起白日里的曾经。
曾经，是两段回忆，一段粗糙，一段精致，一段残酷，一段温柔。
村庄里性子野得像狍子似的小鬼们，今日却格外听话，聚在一所新垒起的泥窑里，在一位风尘仆仆的老师指挥下，学唱着战士们的歌谣。
硝烟已经远去，但那血与火记忆不仅要留在一代人的心里，还要以歌声为载体，传承到下一代人的心里，传承千千万万年。
带着蓝框眼镜，梳着槐山头，略带着些白发的先生早已淡泊了仇恨，听着孩子们的齐声歌唱，为那峥嵘岁月拂去灰尘。
“哥哥~你莫想家啊，哥哥~你莫忘家”
“千家万户都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国家”
“大~江~大~河~光~芒~千重”
“哥~哥~我~当~兵~不~问何是个头！”
“眼泪~往肚子吞，咆哮~向敌人吼！”
有着调皮的虎子，即使迫于先生的淫威，也在跟着唱完以后，真的在小脸一直不那么脏的佳美面前，扮做老虎，吼了几声，却因为学的像只猫，逗笑了一群人，害臊得差点躲到泥墩子下面去。
先生也差点笑了出来，不过为了威仪，还是忍住，转而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还试探地抚摸了一下铁木制成的戒尺；泥窑里马上安静下来。
下课后，门口笃笃传来敲门声，“请问，张老师在吗？我是组织新安排的老师，顾和琢。”
“哦，顾老师啊，你好你好，早就接到老李的消息知道你要来，招待不周啊！”开门后张老师反倒是不好意思地握了握顾老师的手，“顾老师在门口等一会了吧？怎么不敲门啊？”
“孩子们学歌正高兴着呢，我怎好打扰张老师你的教学啊！”顾老师雪白的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笑意，“再说了，张老师不论学识，年龄，资历，都要比我高，更一个人支撑起了万禾乡老山村的这所学校，含辛茹苦，把孩子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孩子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实在是我的楷模，出于尊敬，我也要程门立雪一样等着张老师啊！”
“哈哈，真是谬赞，谬赞！”张老师倒是吃不得这蜜糖炮弹，忙挥手推脱。
“顾老师啊，你是从哪里过来的？省城到这儿可远的紧啊，你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真是让人不放心啊？哦，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人，在省城就开始和你一道来万禾乡的？这样我也算是放心了。”张老师嘘寒问暖了几句，又无心的问道，“那和你一起来的人是？一个陌生人？那他来万禾乡做什么呢？”
“这个，您可以问她本人。”顾老师努努嘴，“她现下里去向乡长报道了，等会也会过来。”
“哦，是乡政府的同志啊。”张老师点点头，刚想继续嘘寒问暖，忽然眼前看到了一朵白花。
是的，多么一朵美丽的白花啊。于战火中蘸满鲜血，于黄昏里灌溉痛苦，然后从那恶之果凋零的种子上，才结出的那一朵白花，是多么的绚烂，多么的纯洁，多么的美好。
张老师登时凝噎，手中拿着的简单教案也滑落在地。
“你好，帆羽君。”手拂过不再那么顺滑光洁的额头，拂过那依然鲜艳的红发夹，和川凉子对着故人面庞，无限温柔，“七年不见，你还好吗？”
于静默中久久伫立，张老师沉默地捡起教案，一言不发，就像众神殿里的雕塑。
顾老师见气氛凝滞，有心要化解，便笑道：“顾老师，原来你和凉子同志是旧识啊。”
想了想，又补充道：“凉子同志虽然是外国友人，但伟人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敌人扫进垃圾堆，把朋友拉进大家庭。因此，战后凉子同志加入了组织，一直在国内工作，深得大家喜爱。对于新生的祖国来说，我们是新国民，凉子同志也是新国民，张老师可不要因为凉子同志的身份就看不起她哦。”
“是……顾老师，你说的对。”张老师似乎连回答这句话都很吃力，他迟滞地转身，走向泥窑旁另一座更小的泥窑，“要叙旧，就到我屋子里来吧。”
“是的，帆羽君。”和川凉子在张老师看不见的地方，用传统和族的礼仪四十五度鞠躬，“帆羽君……”
念叨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凉子的思绪开始飘散，梦回故国。故国神社旁，樱花灿烂的岁月，没有父母亲陪伴的小凉子，穿着和服，逐歌向舞，好不快乐……
战争岁月，帝国面临千世一遇的变革，旧的秩序毁灭，在他们腐烂的粮仓里死去；新的秩序诞生，誓用钢枪利炮咀嚼新的火种。
凉子的父亲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本是帝国大学助教的他，放弃帝都的繁华烟火，抛妻弃子，去往远东，为帝国效死。那时候凉子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眼睛里流出了那么多的泪水，但为了安慰更脆弱、更崩溃的母亲，凉子还是学会坚强，并用课堂上那四只眼的老师意气奋发讲的道理劝解母亲，说服母亲。
后来，身为帝国精英的父亲果然闯荡出了一番地位，成为了好大好大的官，并在离家两年后终于写信回来；从那时起，因父亲的离去而常常饿肚子的凉子和母亲，因成为帝国典范家庭，得到了许多补贴，终于又在邻里艳羡中，不仅仅享用着取用不尽的饭团和味增，甚至获得新的花园洋房，得以搬出那已四五十年，夜夜漏雨的老屋子。
一直抑郁的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是这个美丽顺从的女人最后的幸福。
大悲大喜后，母亲终于因重病倒下了，十六岁的小凉子，成为帝国典范家庭里的顶梁柱了。那时候，那时候的小凉子一个人偷偷说话，不知是带泪还是带笑，多年后的凉子也记不清了。不过从洋房中那几乎挂不下的奖章来看，小凉子在人前，应该是一直开心地笑着，笑着。
那时候，有一个异乡来客，却惹哭了幸福的凉子，那个人的名字，叫张帆羽，来自于那个堕落、愚昧、沉沦而不自知的国度；从此让凉子记住了他，他的闪亮的眼睛，坚毅的脸庞，和怒气勃发时的英姿，不像父亲描述的那样……却像父亲那样。
蒙帝国恩赏，峪关三十二年春，借着探望七年不见的父亲的由头，二十一岁的凉子，登上了前往那落后愚昧的国度的航班。在父亲派遣的兵士保护下，凉子很开心地来到那人的故乡，很开心地看到帝国统治下，欣欣向荣的城市，就像帝都一样夜夜通明，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