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醒

　　江燃觉得自己很冤。
　　他原本是觉得自己今天很幸福的。
　　今天风和日丽，他上午和吴梦茵刚完成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他知道整个约会过程他一定笑得很傻，被吴梦茵嗔怪取笑了很多次。若是在以前有人说他傻，他早就把那人打一顿了，现在却是毫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牵着女朋友的手，原来寻常无奇的街道也变得宛若天堂。吴梦莹中途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回家去给她妈开门，结束了两人的这次约会。江燃虽然不愿意，但总不能和未来丈母娘计较。吴梦茵离开之后，他便在街上逛，想着买礼物送给女朋友，然后他就看到了杨文希和洛克，便想起高一的时候，和杨文希打的那场架来。
　　那时候他对许诺惊为天人，只觉为了许诺做什么事都行。听说她家中变故，被杨文希占了便宜，心中不平，找了个理由和杨文希约架。两人在学校后山打了一架，他出乎意料的输了。杨文希这小子看起来文文静静，打起架来凶狠异常，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占到便宜。最后一个过肩摔，杨文希把他摔得七荤八素，要不是后来洛克跑出来劝架，他只怕无助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场架打输，让江燃深以为耻，他觉得自己没杨文希长得好看，更没他成绩好，连最擅长的打架居然也不如他，这如何能够接受？打完架出来，脸上伤痕还被同班同学吴梦茵看到，冷嘲热讽一番，说他喜欢许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让他无比憋屈。
　　自那以后，他知耻后勇，努力练拳，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和杨文希打上一架，找回丢掉的脸面，将杨文希打趴在地就是他的梦想。直到有一次和教拳的教练喝酒，酒多之后说起这件丢脸的事，教练哈哈大笑，一番分析过后，才发现自己和杨文希的那场架，从一开始就落入杨文希的算计之中，他这才明白当时为什么输得这么惨。杨文希力气可能差点，可是脑子灵活，战斗的策略十分清楚，和原先胡乱出手的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经过教练一番开导，江燃明白过来之后，心中这才稍微释然，原来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杨文希这小子虽然奸猾，但他也不是时时那么得意，每次看到杨文希和许诺同时在场，许诺都是冷着一张脸，杨文希却是无奈加吃瘪的表情，江燃就想笑。这两个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一向是众多同学关心八卦的话题，每当两人在场，即便什么事都没有，看着两人的脸，也能让人浮想联翩，心情愉悦。看杨文希在许诺面前吃瘪，是众多同学一大乐事。
　　江燃对许诺的喜欢早就淡了，当初也只是他自己一头热，许诺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喜欢过她。杨文希这样的人，许诺都冷漠以对，若是他凑上去，下场只会更惨。这种陪伴冷美人的苦差事，还是让杨文希来受吧。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了其他男人，还不如将许诺让给杨文希，毕竟他是打败了自己的男人，交给他也放心，这就是某种托付，有点类似于许诺的父亲将许诺托付给杨文希，只是许父的托付属于临终遗言，闹得沸沸扬扬，自己的托付却是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
　　江燃觉得自己这两年成熟了很多，不再那么冲动，也不再那么自大。连吴梦茵都惊讶于自己的表现，高考完了，将自己单独约出来，竟向自己表白。当时江燃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知道没听错，便以为吴梦茵是在抓弄他，直到吴梦茵被他的傻样气得哭了出来，他这才相信这是真的。对江燃来说，被女生表白，还是被吴梦茵表白，这好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是有违常理的不可能的事，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向看不起自己的漂亮女生，竟说出喜欢自己的话，江燃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历经磨难，终于得到女主角的芳心，走上了人生巅峰。他决定这辈子都要对吴梦茵好，一辈子都疼她爱她。想到吴梦茵，江燃就感觉世界都充满了爱。
　　现在想想，自己的改变，还有和吴梦茵突如其来的爱情，都是拜杨文希所赐，要不是杨文希将他摔醒，他只怕现在还会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到处惹事，也不能痛定思痛，静下心来学习。他偏科严重，英语是弱项，多亏了教他们班英语的班老师不放弃他这个笨学生，才把英语成绩提了上来，高考成绩达到了体育大学的分数线。
　　他对杨文希和班若冰很是感激，所以在街上看到杨文希的时候，当然不是想过去报仇，和杨文希再打上一架。他听说杨文希没报志愿，刚才和吴梦茵约会的时候也说起了，毕竟杨文希和许诺现在是风云人物，大家都很是关心，去问一下杨文希要报什么志愿，也好在吴梦茵面前显摆一下。哪知道他一句话没说完，杨文希就晕了过去，他登时就傻眼了。旁边的洛克指证他动手，接警的警察就不让自己走了。天地良心啊，他真的只是想过来打招呼而已，什么都没做，他对杨文希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动手呢？
　　好在将杨文希送到医院，检查一切正常，似乎只是晕睡过去。江燃觉得自己很冤，原本第一次约会带来的打好心情也消磨了大半。他心中对杨文希很是怨念，一边向警察和洛克解释自己没动手，一边心中想着，杨文希这小子，无缘无故就晕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将来许诺若是嫁给他，许诺不会像她妈一样守寡吧？
　　……
　　杨文希醒了过来，觉得额头上有点疼，他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应该是躺在医院的床上。
　　“你醒了？”旁边传来洛克惊喜的叫声。
　　“你他妈终于醒了！”又有一个声音低吼道，声音微带沙哑，压着恼怒。
　　杨文希转头过去，发现洛克和江燃站在床边，江燃身材高大，此时一脸幽怨，看着很是可怜。两人身后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穿着警服的男人。
　　“我怎么在这里？”
　　“你晕过去了，我就叫了救护车，送你来医院了，检查却是一切正常，你怎么晕的？是不是江燃动手打你了？”洛克问道。
　　“你可得说清楚啊！”江燃叫道。
　　在场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杨文希。
　　“应该不是他动的手”杨文希摸着额头，发现感觉疼痛的地方，却是平滑一片，心中不由奇怪，“我好想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头，这才晕过去的，江燃没有动手！”
　　“我早说了嘛！我早说了嘛！我只是想过去打个招呼，根本没有动手，我嗓子说的都哑了，你们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江燃沙哑着声音，一脸怨气。
　　“小杨，他真的没动手”警察问道。
　　杨文希记得这位年轻警察姓徐，好像叫徐良，是和姑父郭亦斌是一个警局的警察，说道：“徐哥，应该不是他动的手。”。
　　江燃翻了翻眼睛。
　　杨文希突然发觉左胸被什么东西搁到，T恤的口袋有点沉。他伸手进口袋，拿出一个拇指大的东西出来，仔细一看，发现这竟是一个半透明带点黄色的多面骰子，骰子上每一面都标着一些点数，围成一个圆圈，或者五角形六角形，中间再加一点，却不是平常常见的正六面体的骰子。
　　杨文希数学学得不错，看到这骰子一面是五边形，便知道这应该是个十二面的骰子，说道：“我晕迷前记得有东西天上掉下来，砸到我头，又砸到我胸，结果好像进到口袋里去了，我想我应该就是被这东西砸晕的。”
　　“被这骰子砸晕？”洛克伸手拿起骰子，掂量了一下，笑道：“这骰子这么轻，居然能将你砸晕？”
　　杨文希微感诧异，这骰子在他手里感觉蛮重的，怎么算是轻了？但想轻重都是个人感觉，心中虽然奇怪，也不发问。
　　江燃伸手从洛克手里接过骰子，道：“还真是很轻”，看向杨文希，微带嘲笑道：“弱不禁风！”说着将骰子又抛还给洛克。
　　那姓徐的年轻警察笑道：“既然不是这位同学动手，那就是一场误会，构成不了案件，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刚才跟你姑父打过电话，你晕倒的事情，家里应该已经知道了，你报一下平安。”
　　杨文希忙道：“好的，麻烦徐哥了。”
　　因为自己出了意外，浪费了一位警察的时间，杨文希心中只觉过意不去。
　　徐良笑道：“哪儿的话，我走了”，说着便离开。
　　江燃长舒一口气，道：“既然没事了，我也走了。”
　　杨文希道：“等等，江燃你报的哪个学校啊？”
　　江燃双手举到头边，摆了个健美的姿势，说道：“体育大学”，说着收了姿势，笑道：“我之前想跟你打招呼，问你报哪个学校的，没想到你居然晕过去了，杨文希，不是我说你，你这弱不禁风的，连个这么轻的骰子都可以将你砸晕，以后可得加强锻炼。对了，你报了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
　　杨文希见他刚才一脸怨怒，此刻和自己说话却是笑了起来，觉得江燃虽然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看着有点吓人，实际上心眼直，却是个好相处的人。想起两人两年前打架的时候，自己正在为许诺的事还有被周围人议论而心烦意燥，这单纯的家伙撞到自己枪口上，算是当了自己的出气筒，现在想想，有点对他不住，便笑道：“还没决定。”
　　江燃叫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还没决定选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洛克将手里的骰子抛给杨文希，笑道：“要是实在不知道选哪个，不如抛骰子做决定吧，老天爷让你被一个骰子砸晕，没准就是要这骰子来帮你的。”
　　杨文希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骰子，说道：“这靠谱吗？”
　　江燃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靠谱了，你还真决定这样选啊？”
　　洛克笑道：“这都是天意，听从上天的安排也不错。”
　　杨文希将骰子放回T恤的口袋，道：“不管了，先出院！”
　　江燃告辞离开，杨文希和洛克去交费。
　　虽然只是在医院睡了不到两个钟，但各项检查还有其他费用，还是花了一千多块钱，这让杨文希一阵心痛。他妈妈是学校英语老师，爸爸是个快递员，爷爷奶奶已经退休，家境平凡。他平常就喜欢看书，练书法，吃甜食，看书可以在各个图书馆里借，书法花钱不大，甜食却是得自己花钱买，这钱都是从他积攒下来的压岁钱里扣，这一千块钱够他买两个月的甜食，够他心痛好一阵子的了。
　　杨文希排队交费的时候给家里报了平安，出得医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和洛克在医院门口分开，便往家里走去。他走了二十多分钟，便回到明玉小区，又走了两分钟，便到了九栋自家楼下。
　　明玉小区里都是三十多年房龄的老房子，九栋和十栋中间围着个小院子，杨文希家住在九栋一单元二楼。他抬步往楼上走去，刚走了几步，听得楼上传来脚步声，正有人下来。来人脚步轻盈，下楼走得不急不慢，带着某种杨文希熟悉的节奏。杨文希本来低着头，想着填报志愿的事，听到这脚步声，心中一惊，抬头看去，隔着楼梯栏杆，看到露出的白色校服的一角，一道梳成马尾的头发，一晃而逝。
　　杨文希知道下楼的是谁，他不想看到对方，更不想对方看到他，心中犹豫要不要躲一躲。便是这犹豫的几秒钟，他知道已经来不及，身子僵硬，有点尴尬的站在原地。
　　脚步声转了个弯，一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转弯休息平台处。看到就站在楼道上的杨文希，女孩收住了原本往下踏出的脚，也站在了原地。
　　两人隔着十多阶楼梯对望。
　　上面的女孩子身量苗条，鹅蛋脸，大眼睛，柳叶眉，鼻挺嘴小，肤白貌美，清丽绝俗。一张俏脸神色冷漠，更增冷傲之色，望之令人忘俗。
　　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杨文希只看得心跳加速，几天不见，他感觉许诺又变漂亮了。
　　杨文希想起，两年前，他跟许诺，经常这样在楼道上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