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夜

　　救她，还是救他？
　　安万里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选择。还是那句看起来矫情，但却包含了千言万语，可以替他们解决所有疑虑的话——因为他们是人民警察。
　　“不不不不不，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安万里把女童的身体正面朝上放平，解开衣服迅速检查完她的状况：轻度溺水，没有意识，脉搏、呼吸很微弱但有明显心跳，口鼻中有泡沫、污泥等异物。
　　安万里抬起她的头部，一手握住下巴使脑袋尽量后仰保持气道开放，同时捏住上唇使其无法张嘴，嘴巴含住她的鼻子，另一手按在肺部轻轻挤压，感受到有气流喷出立即吸气。再把吸出来的脏东西吐掉，重复两次后用同样的方式吸出口中的秽物。
　　完成这一步之后就可以进行人工呼吸了。安万里保持先前的动作不变，捏住女童的鼻子，嘴包住嘴连续吹气两次，看到胸廓抬起停止吹气，松开口鼻将脸转向一侧，附耳去听有没有气流呼出。
　　如此重复数次，女童终于能自主呼吸了。安万里又拿出氧气瓶调节好输出量，将氧气罩给她戴上，然后掏出信号枪朝天扣下扳机。
　　一个小光点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半空，即将落下时炸成了一蓬大黄色的光雨，久久不散。
　　安万里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一切，总耗时不超过两分钟。他爬起身来，疯也似的顺着水流的方向跑去。
　　“师傅！”
　　“王泽龙！”
　　“草你M的王泽龙，回答我啊！”
　　“王泽龙！你在哪儿！”
　　如果我坚持去右边就不会这样了吧？如果我用跑而不是走的话肯定来得及吧？如果我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我没有荒废锻炼……如果……
　　无尽的懊恼、悔恨、自责压得安万里喘不过气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王泽龙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任由黑暗与绝望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等等，等等！还有最后的希望！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安万里“啪”地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快快快快快……”他念叨着闭上了眼睛，食指快速敲击晴明穴。
　　系统界面应邀而至。他顾不得看攒了多少名望，只是不停地点转化转化转化，然后将所有精华点尽数投入“眼”中。
　　第三重、第四重、第五重。
　　“眼”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华光，这些光四散而出，碰触到版边后又折射回来，在小人儿的头顶汇聚成一对威严肃穆、冰冷无情的金色双眸。
　　安万里与它们“对视”了一眼，心中一动，重新睁开眼睛。
　　他“看”到某种无形的奇特能量以自己为中心如同超声波般扩散了出去，下一刻，他就像开启了额外的第三人称视角，多出了一双高高在上“眼睛”，将方圆不知道多少米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出现在他大脑中的影像不再是熟悉的一切：土地、石头、淤泥一片漆黑，很难分辨出谁是谁；水渠变得黄白相间，黄色的水里游动着数不清的大小白点；树木野草等植物变成了原地跃动的绿色光团；躺在堤坝上的女童周可茜、跳来跳去的青蛙蟾蜍、探头探脑的老鼠、在小窝里缩着脖子抱团取暖的鸟儿……所有活物都发散着强弱不同的红光。
　　而就在极限视距内的大片黑色中，一团微弱到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淡红显得格外醒目。
　　这神奇的体验只持续了十秒钟。十秒刚过，系统界面里的金色眼睛便缓缓闭合，“五彩世界”如同被重物击中的镜子那般砰然破碎，安万里的视觉也跟着恢复了正常，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极度强烈的呕吐感。
　　“呕……呕……”他把之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还不算，又吐出了夹杂着胆汁的胃液。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安万里已经不是虚弱脱力那么简单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呼吸变得短促，身体前一秒犹如被火焰灼烧，下一秒就好像坠入了冰水，反反复复带来的是针扎、撕裂般的痛苦。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朝王泽龙所在的位置走去。
　　……
　　十分钟后，被信号弹吸引过来的蓝天救援队赶到，十五分钟后，一直待命的医疗直升机载着莫长山抵达现场，将周可茜带走送往急救中心。
　　此时的莫长山疲色尽去、满面红光，通知所有参救人员和单位完美完成任务后，他乐呵呵地跟在场每个人握手致谢。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脸色大变：“发信号的人呢？”
　　渝州市蓝天救援队是民间志愿者组织，而落在周可茜身旁的信号枪和她用的便携氧气罐明显都是警用装备，但这里分明没有民警在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带队的副队长说道：“我们就是循着信号弹找来的，只找到了失踪女童，没有其他人……他们是不是完成任务回去了？”
　　可是哪有救人救一半的就走的道理。副队长挠挠头，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完成任务……”莫长山目光一凝，拿出手机拨通了渔北分局的电话。
　　“您好……”
　　“我是渔北消防中队的莫长山，请问你们的警员王泽龙和安万里回去了吗？”
　　“请稍等，我立刻让指挥中心联系他们。”漫长的两分钟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接线员焦急的声音：“我们无法联络上两位民警，这种情况……他们很可能出了意外！”
　　莫长山冷峻地说道：“放心，他们找到了落水女童，我也一定能找到他们！”
　　话音未落他就收起了手机，一边跑一边喊道：“都跟我来！顺着水渠找！”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悄悄停了，乌云也散尽了，虫儿们又开始了合唱，弯弯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共同洒下皎洁的光辉，为刚刚被暴风雨洗尽了铅华的大地披上一层薄纱。
　　就是在这样自然而然却莫名壮丽的夜景中，莫长山看到了缓缓前行的身影。他松了口气，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万里是吧，你小子可让我们一顿好找，王泽……喂，你怎么了？”
　　安万里没有回应，也无法做出回应。他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焦距、没有任何神采。
　　救援队也跟了过来，有人奇怪地问道：“他怎么回事？还有个人呢？”
　　“他晕过去了。”莫长山怔怔地说道。安万里的状态让他回忆起了一名多年前在抢救森林大火行动中牺牲的老战友，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晕了？这不好好走着呢么。”
　　安万里停下脚步，抬起右臂哆哆嗦嗦地指向东南方，然后浑身抽搐着扑倒在地。
　　救援队里的医生赶忙上前检查，急声道：“脱力昏迷，抽搐不止，瞳孔放大，心跳每秒4下，快把急救箱拿来！必须马上送到医院抢救！愣着干嘛？打120啊！”
　　莫长山回过神来，冷静地命令道：“他们几个留下，其余人跟我来，必须找到王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