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芬里尔 四

　　面前的这个人背着一把浸泡过桐油的紫衫木长弓，从光华明亮的弓身上可以看出，这弓明显是被精心保养过的。
　　这个人头戴着一顶暗绿色的兜帽，背后披着同样颜色的披风。他面容瘦削，嘴唇上长着两撇胡须。
　　游侠约翰，他高傲自称。
　　“你们两个需要吃点什么吗？“游侠问。
　　＂你们还会给我们东西吃？＂芬里尔有些惊讶。
　　＂我看那小妞都虚弱地快昏过去了。＂游侠指了指那窝在车厢里一言不发的戴娜。＂她要是撑不过这几个晚上，死了，那乌迪斯可不会带着一具女人尸体去瓦迪沙的军营。＂
　　小盲女睁着无神的双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许她正在磨砺自己的牙齿，好在今天晚上咬掉那几个混球的老二？
　　＂有酒吗？＂芬里尔问。
　　＂酒？＂游侠嗤笑了一声：＂我们自个都不够喝。＂
　　＂有燕麦饼和面包吗？＂戴娜忽然开口。
　　＂哦，小妞你还有力气说话，希望你能多打起点精神。＂游侠先是回答她一堆不着边的话，说完后接着将一袋食物扔了过来。
　　＂干面包屑配鹰嘴豆，就这么吃着吧。现在的科泽省，粮食已经跟黄金一样昂贵了。＂
　　游侠约翰解开了捆绑他们双手的绳子，但他用上了两根更结实的铁镣铐来替代，用来将他们俩的腿狠狠地栓在一起。
　　芬里尔的手终于获得了自由，他拿起袋子，然后将里面的豆子和面包屑都给了小盲女。
　　在没有变得疯狂之前他几乎感觉不到饥饿，而相对的，那个家伙的肠胃像是永远也不能得到满足。
　　＂好好待在这，别动歪脑筋。＂游侠约翰说完，策马走了。
　　雨势逐渐变小，芬里尔扯来了一块褥布遮挡在小盲女的上头。
　　＂看起来我们必须得待在一起了。这是你的不幸。＂芬里尔看着一把一把往自己嘴巴里塞豆子的小盲女说。
　　至于面包屑，她拿了一把握在手里，然后举到芬里尔面前。
　　＂填饱你自己的肚子吧，不用管我。＂芬里尔摆了摆手。
　　车厢晃晃悠悠地前进着。拥挤在里面，无论是手边还是脚边都少有空隙。从不知道哪个蛇裔村庄劫掠来了的土陶罐相互碰撞，里面装满了科泽省特产的草药和其他什么东西。还有一些像是伊凡帝国自产的军需物资，都装在车厢尾部的三个板条箱子里，从缝隙中看去，里面大概都是些钉子，皮带，纽扣之类的玩意。
　　＂钉子，如果能弄到一根钉子的话，也许就能够吧这该死的镣铐给搞开。＂芬里尔思考着所有办法的可能性。
　　太阳已经过逼近西山，夜晚很快就要降临了。必须要在那家伙按捺不住之前，离开这里……至少也要离这个盲女远一点。
　　鼓捣了半天，芬里尔发现钉子是没辙了，板条箱子使用铁条封死的，缝隙小得可怜，根本打不开。他先前估算错了，这么精致的做工可不像是伊凡帝国那帮乞丐似的工匠能打造出来的。
　　芬里尔有些泄气地躺回原处。
　　＂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等到了明天，神的恩赐能让我带你轻松从他们手中逃走的。＂戴娜吃着面包屑，平淡地对他说。
　　芬里尔没有回答她
　　＂约翰！游侠约翰！＂突然，芬里尔大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有老鼠咬了你的屁股吗？＂约翰骑着马走来，满脸不耐烦。
　　＂请问，游侠大人，能让我换个车厢待着吗，或者让我跟在你们后面走也行。＂芬里尔嫌弃了地看了一眼戴娜。＂总之，不要再让我跟这个石头女人待在一起了，我已经受够了她的沉默。＂
　　戴娜像是被芬里尔的话给惊呆了，她灰白色的眼瞳朝向芬里尔，微微张开嘴巴，一点面包屑从嘴边掉落下来。
　　约翰左右扫视了他俩一眼，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讽刺，甚至于有一些愠怒。
　　＂我说了你们别想动什么歪脑筋。＂约翰捏起一颗石子砸在芬里尔脑门上。＂好好待着，别再来烦我了！
　　好嘛，没戏！芬里尔看着越渐暗淡的天空。等到夜晚……
　　＂先生——＂小盲女像是已经吃完了她这天来唯一的餐点。
　　等到夜晚，我……那家伙就会按耐不住，它发起疯来，谁都得死。
　　＂先生。＂＂我叫芬里尔。＂
　　＂好的，芬里尔先生，很抱歉我不是那么擅长与人交谈，但是先生，我会努力……＂
　　这女人再怎么蠢也得有个限度啊，难度诸神赐福的代价就是智商？或是说诸神只赐福给傻子？
　　＂你还不明白吗？＂芬里尔用狼似的眼珠子盯着小盲女：＂等到月色降临，我就会变成怪兽，到时候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我明白，芬里尔先生。＂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淡定？还赖在我身边？你难道不怕死吗？哦，看上去是的，反正你的神真正存在，你死了反而能去神明的天国对不对。＂
　　＂芬里尔先生，玛拉女士没有神国，她的领域就是这世间的每一片土地，而她的子民死后也只能回归土地。＂
　　＂那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芬里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因为……我在您的身上看到了火焰——＂不同于黑暗的火焰，唯一的光芒。她的声音小得像虫吟。小盲女说着，竟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抚摸芬里尔的脸庞。
　　你这是想救赎我吗？救赎一个已经变成野兽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芬里尔躲开了她的手，他不敢让别人，特别是小盲女，再触碰自己这具有罪的身躯。
　　＂我也不知道，但是……您也看得出来，我的眼睛在我刚一出生时就被刺瞎了，那是因为我的罪恶。＂戴娜低垂下了头。
　　＂婴儿谈何罪恶？怎么，你父母认为你是不该出生的孩子？＂芬里尔猜测。
　　戴娜摇了摇头，手指抓紧了衣角，但很快又放下。＂我原以为我的世界就是一片无尽且永恒的黑暗，幻想中的太阳也永远不会发光。直到我遇见了您，先生，您不一样，您在我的眼中是有别与黑暗的东西，您就像是，就像是一团火。＂
　　＂火？你这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修女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不过她好像确实能够看的到我。芬里尔拍了拍脑门，那可怖的痉挛似乎已经隐隐发作。
　　＂而更重要的，您还有罪在身，所以我一定会将您押回新圣城接受审判的！这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也不会再允许您伤害任何圣灵的子民与……无辜之人。＂小盲女忽然收回手，握成拳头，义正言辞地说。
　　＂无辜之人？饶了我吧。＂芬里尔看了一眼那些勒停马蹄，准备在这片区域里停下来休息的伊凡士兵。＂那些正派人原本准备在夜晚降临以后就夺走你的贞操，如果没有我的话……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会夺走你的命，然后再顺带夺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