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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一栋楼前的小空地。
常巍就站在空地正中央，也是搭建起来的灵棚正中央。
不远处矗立着一颗有些年龄的大树，枝叶有些稀少，
这棵树也已到末年。
常巍认得这棵树，
一个叫做“珺珺”的女孩儿，曾在那颗树下向母亲哭诉。
而那女孩儿此时手捧着灰白相片框，脸上还挂着泪痕。
就像常巍第一次见她那样，眼睛依旧是红肿的。
与上次不同的是，女孩儿现在的脸颊没有血色，白的透明，
面容凄惨。
这时，不断有亲友们将竖立在灵棚两旁的花圈、
一个个垒放到一座皮卡车的后车厢上。
到最后一个写有挽联的花圈，
常巍注意到其字迹与之前几个花圈标准的楷体都不一样。
字体显得有些清秀。
上书：
想见音容空有泪
欲闻教训杳无声
悼父黎青
女孩看到最后一个花圈也被码上了车，眼泪刷一下如泉涌。
呜呜低咽着，悲痛万分。
闻者也不由感伤起来。
尤其是来者不远处站着的，还有几个老头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开始掏出手绢抹眼泪了。
父女俩彼此看不对眼，他们也都知道，有所耳闻。
但无论父女之间再如何争吵，终究还是有缘才能相遇的一家人。
常巍也有些动容，
女孩儿那悲怮的神情万分做不得假。
他知道，这是要准备要去下葬了。
盒子中装的就是已经尘归尘的黎青。
他动容于女孩儿真挚情感的流露。
而不是一个喜欢赌博、不照顾好、随意对待自己身体，
最后没负起全责的男人的逝去。
尤其是那男人其实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所有人。
常巍再次瞅了瞅那颗院子里，兀自静静不动的槐树。
枝干错节，树皮粗糙泛着黑色，并不怎么好看。
但是有一个人影一直在上面时隐时现。
人影的目光有些迟缓且呆滞，
但却一直凝视着灵棚搭起来的方向。
人死后，自己是不能参加自己葬礼的。
但是这段“黎青的记忆中”既然有关于他自己死后的“灵堂”记忆。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常巍也是想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关节，
才发现那边东南方向的树上还挂了一个人。
看大致身材面貌，不是黎青还是谁？
花圈已经全被被搬上了车。
女孩儿也小声啜泣着走向一辆黑色轿车，手里一直捧着黎青的黑白相片。
这时候突生意外，一辆银色奔驰驶进来横停在小空地出口。
虽一辆轿车再长也堵不住十余米的出口，
但这样突兀，不礼貌行为。
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拉花圈的皮卡，还有女孩儿上去的黑色轿车都停了发动机。
常巍眯了眯眼，觉得如果会发生什么事，应该就在此时。
对峙的气氛一目了然。
双方车上也都下来了人。
银色奔驰上下来的是三个，穿着都是黑色POLO衫，黑色裤子黑色皮鞋。
如果不是一下紧张起来的气氛，以为这三人也是来悼念的。
如果忽略这里搭设的灵棚，
这三人穿着乃是一副搞电子商务的样子，也很不好惹。
这边只有一个人，
女孩儿珺珺的母亲。
她在那三人下车的时候，也刚把黑色轿车的车门关上。
但是已经做好为母则刚，照顾好失去父亲的女儿剩下路途的准备，
却还是在男人该顶上的场合中，
节节败退。
没几句话就被三人逼的红了眼睛，
似乎下一秒就支撑不住痛哭流涕。
常巍靠近些。
站的太远有些话听不清楚，他也想搞清楚事情缘由。
“黎青确实欠我们九万，不是我们诓你。
今天不给不会让你们发丧的。
您今天给个准信什么时候能还上，
我们也好有交待，这就走。
不给就没得商量。
呐，这是他写的欠条。“
说着，三人中其中一个，手带三五枚戒指、圆寸头的年轻人、
从随身的小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信纸递给母亲。
常巍再走近些，扫了一眼。
确实最后签名写着黎青，信纸大致内容也是和欠条一样差不多。
这个男人，常巍有印象。
毕竟刚见过不久。
就是“转场”之前，黎青赢了三万多块钱，劝黎青回家的那人。
珺珺母亲拿过来一看，看着看着泪水还是没忍住。
缓缓流了下来。
喃喃道：：“他没说啊，他没说啊。”
痛心、失望、
哀鸣。
这时，女孩儿也从黑色轿车上下来，
看了看来者不善的三人，
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轻轻喊道：“妈，怎么了妈。”
“没事没事，是你爸爸的朋友，说你爸·······
你爸欠了······欠了三千块钱。
你先回车里，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圆寸头听到这里看了看女孩儿，又看了看女孩儿的妈妈。
终于还是没吭气，什么也没说。
常巍走开前就听到这里。
因为他发现，在槐树上挂着的黎青，他找不到了。
刚瞟了一眼，发现树上没人了。
没人还能去哪儿？
常巍走到槐树周围看了看，试图看到黎青，却没什么发现。
想了想，他四处打量着，不放过任何细节。
人死后的状态曰“鬼”。
常巍目前为止也只体验过一次死后的世界。
能作为参考的经历极少。换句话说就是关于死后的阅历极其少，
见少识窄。
当没了肉体的限制，灵魂存在的形式就太多了。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离奇的鬼故事诞生了。
果然，不再拘泥以人的形态为标准寻找黎青的常巍，
很快发现了蹊跷事。
他所站的位置，视线直直延伸过去，就是灵棚原本摆放相片的地方。
有一张没有任何燎烤痕迹的黄纸钱，
正用极不“牛顿”的方式，袅袅的飘了过来。
这时看天色应该在早上，快接近中午。
一般下葬就选择这个时间。
所以在没什么强风的情况下，那张黄色的纸钱，
正极为勉强，卖力、缓缓、坚定的朝着银色奔驰车上飘去。
看的出来，这张粗粝的黄纸飘的极为艰难。
常巍相信，如果一个学校里研究空气动力学的教授见到这一幕，
不是惊喜万分，以为发现了新的空气力学分支
——空气鬼力学，马上开始研究写论文发表文献。
就是惊恐万分，大呼不科学没道理，同样马上写论文发表说如何造假，哗众取宠。
不过，黄纸钱以正常成年人小腿位置低空“飞行”已过一半距离，
马上就要贴到银色奔驰车上的时候。
却好像后力不支，轻轻打了个旋儿。
常巍旁边看着，如果不是不能接触，他都想帮个忙直接抓起来贴到车上算了。
突然，一张小手伸过来，将这张黄纸捏住。
好奇的像捏一只小蚂蚱一样翻来覆去看看。
抬头向旁边一个女人极为兴高采烈的道：“小姨小姨，
快看，我看这张纸在自己飘！
好像一只小直升飞机一样！
我要带给我的同桌张景景看！“
说着，男孩将这张黄纸一折二，
作势要塞进自己的衣服兜兜。
常巍：“············”
男孩似乎营养有些不良，胳膊手臂都显得有些纤细，
小脑袋相较身体而言，就显得有点大了。
正和旁边相熟同事小声讨论家里老人养老问题的女人、
听闻男孩呼喊自己。
下意识低头嗯嗯敷衍回应了两声。
一边还说着：“没错，我也觉得老人养老不能仅仅供好吃喝用度就算了，还要多多·······”
当看到男孩儿手里拿的黄色圆纸片，
再看男孩手指的方向正是灵棚前面摆放相片前的那一摞纸钱·······
“啪”一把将男孩手里叠好的黄纸打掉。
“尽瞎捡东西，和你妈一个样！”
谁料男孩眼疾手快，只当女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把又捞住了还没沾地的黄纸。
可是还没来得及炫耀与他小姨作对成功，就啊的一声撒开了手。
“姨！
纸会咬我，咬疼我了！！”
下一秒，常巍回到了地下停车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