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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衫行在血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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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城西城门临时议事厅
  此时七八位城中的最高将领全副武装的站在沙盘边,人人脸色凝重。莫品言背对着众人抬头目视一幅地图,良久转身,不急不缓轻声开口道。
  “此前一战,幸得天策书院两位先生相助,这才粉碎天香国的阴谋,莫某在此多谢书院倾力相助。”
  他望向站在末位的李烽郑重作揖行礼,身边的将领,在亲身见证过那场惨烈的修行者战斗后,也纷纷对着李烽行礼,人人行的是军中代表尊敬的礼节。李烽神情冷肃的一一回礼。
  莫品言接着说道:“如今天香后续大军已在半个时辰前到达城外,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到来。在场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句话。”
  莫品言说道这里,顿了顿,右手握拳锤击左胸,神色坚毅的沉声说道:“城若破,则城中尸体中必有我莫品言,誓与安定城共存亡!”
  下方站着的众将领齐齐右手握拳,狠狠锤击左胸,齐声大喝:“愿与安定城共存亡!”
  甲胄铿锵,语气坚定。其中包括李立在内的几位崔稽派将领。王朝大部分将领无论平时如何互相算计,各怀心思。只要上了战场,从来都是英勇无畏的。
  李烽微微笑着,脸上带着一丝傲意,这,就是秦王朝的军人!这就是四面受敌的秦王朝依然稳稳立于大陆的底蕴!
  “报……”一名传令兵快步来到大厅外,单膝跪地带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军情。
  “天香大军派士卒传话,敌方主帅要求与莫将军阵前对话。”
  所有将领面面相觑,齐齐望向莫品言。
  莫品言低头沉思片刻,点点头:“既然是敌方主帅要求阵前对话,本将断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我陪你同去。”李烽淡淡说道。
  ……
  安定城西城门缓缓打开,四五骑从城中缓缓驶出。此时天色已黑,城上城下却是火光映天,犹如白昼。
  对面几万大军密密麻麻,遍布了城外空地,绵延十数里。无数的火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正在埋锅做饭,整顿军马。
  七八骑离开大军,缓缓向着安定城而来。为首一人不显雄壮,反而比起一般军中士卒略显瘦小,尤其是骑在身下那匹神俊大马上,更显得小人骑大马,有些滑稽。
  然而看清对面的来人,莫品言却是心中一沉。
  “来的居然是他?!”他心中波涛起伏,然而面上却平静如水,催马迎了上去。
  双方离得越来越近,相距二十余步时,同时停马。对面为首的那人停马之后,挥了挥手中马鞭,传来一声‘啪’的轻响。先一步开口。
  “莫将军,久仰大名。本帅在天香国中也多有耳闻。”
  “难得莫某能入杨大将军的耳,倍感荣幸。”
  对面那名大将却是失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莫将军其实心中怕是已经把本帅骂了个遍了吧?在此处见到本帅,真的‘荣幸’?”
  莫将军没有接话,在此处遇见此人,确实是个极大的坏消息,让得他这种见惯生死的铁血将领心中都久久无法平静。是的,他快骂娘了。
  “风闻崔城主先前想要撤退,却被将军阻拦,最后甚至被杀死在东城门口?唉……其实崔城主才是个聪明人,不该死于非命的。”
  莫品言闻言脸色一沉,声音低沉的出言打断。
  “杨大将军要求阵前对话?莫非是为了聊天?我王朝之事不需杨大将军操心!”
  “呵……熊琅手下的将领,果然都是些榆木疙瘩。五年前一败,本帅敬重秦国公,佩服熊琅,对你也很是欣赏。只是此次本帅到了这安定城外,仅凭此时安定城中的兵力,你莫品言挡不住。这样吧,你现在带着手下的军士撤出安定城,本帅放你们走,绝不派兵追杀。”
  原本脸色难看的莫品言闻听此言,确是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意味。大笑良久方才死死盯着对面为首将领,一字一顿地说道。
  “杨大将军是在做梦吗?既知本将乃是熊大将军麾下,你觉得可能吗?”
  对面的将领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被拒绝的恼怒,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神情。
  “果然不愧为熊琅麾下将领!我很负责的告诉你,如果你真因此弃城而逃,本帅定会亲率铁骑一路追杀。”
  莫品言不再说话,从看到敌方这名大将起,他就明白自己当时不撤的决定是何等正确。
  突然,那名大将的身后一骑驱马缓缓前行几步,在大将侧后方轻声说了句什么。那名大将望向莫品言右后方的一骑,恍然的微微点头。
  “原来阁下是书院苍狼李先生,怪不得先前谋划会失败。先生既在此处,却也怪不得王良了。”
  李烽前行几步,微躬身行礼,郑重开口道。
  “久闻杨大将军之威名,不曾想会在此处见到大将军。”
  对面将领安然受了李烽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有些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曾想这阵前对话,能见到几个有趣的人。不错,很不错。莫品言,回去好好准备吧。天香一个时辰之后进攻安定城。”
  “莫品言在城中恭候杨大将军!”
  此言之后,两方骑队各自调头,各回本阵。
  莫品言脸色难看的回到城中。李立为首的几名将领将他围在中间,各个脸色凝重,难掩担忧。李立略一犹豫,轻声开头问道。
  “天香领军之人乃是杨典?”
  莫品言望了眼李立,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身边的几位将领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仍是人人浑身一震,各个脸色难看之及。李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神色苦涩地摇了摇头。
  天香国与秦王朝世代为仇,常年攻伐。因而两国许多军方的人物自然互有知晓。天香国杨典,位列天香国四大将军之一。他不是用兵最神的,也不是战功最大的,但却是最令他国头疼的大将。原因很简单。他的用兵只有一招,狮子搏兔,每逢两军交战,必全力以赴。他指挥的战斗不但对方损失惨重,自己必定也会伤筋动骨。这样的人出现在此处,真的是不能更糟糕的消息。
  “唯死战而已。”
  气氛凝重的场中传来李烽淡淡言语。
  “唯死战而已!”莫品言跟着重复了一句,浑身杀气四溢……
  今晚皎洁的月光格外明亮。
  安定城上旗帜鲜明,弓箭手张弓搭箭,士卒握紧手中长刀,四座军中大鼓前,四名异常雄壮的士卒执鼓槌而立。安定城下,火光映照中,天香大军队形严密,云梯,投石车,巨盾兵士,弓箭手密密麻麻分布在安定城西门外,尚未发动进攻,却气势压抑的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月光下,刀光以及箭矢的反光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突然,天香国大军中‘咚’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鼓声!天香大军极静转为极动,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云端!开始冲锋!箭矢,抛石铺天盖地向城中飞去!
  与此同时,安定城上也传来‘咚’的一声,鼓声如雷响起!下一刻城中投石车‘呼’的抛出巨大石块。
  “放箭!”
  城上城下箭矢如雨,硕大石块飞舞在空中。这场生死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城下在巨盾士卒的推进下,不断接近城池。尚未到达城下,双方就不断有士卒被箭矢射中,被石块砸中,攻守战刚开始,就已经开始不断死人了。这就是残酷的战场。
  一波远距离的短暂相持之后,天香国大军在倒下一百多具尸体后成功推进到城门下,巨盾兵四散而开,几十架云梯搭上城墙,无数的钩索飞上城头。天香国开始了蚁附攻城。
  城上的弓箭手不断射出箭矢,士卒举起石块,擂木向城下砸去,奋力劈砍钩索,推开云梯。双方士卒开始短兵相接,双方死亡,受伤人数顿时激增,不断有士卒中箭倒下,被刀砍在身体的某一部位,从城上,云梯上掉下。喊杀声,惨叫声,箭矢破空声,石块飞在空中的声音等等不断响起。
  人的原始兽性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中不断显现。甚至于有失了武器的士卒用牙齿,随手捡的石块杀伤对方,人人面目狰狞,如野蛮人般纠缠着……
  天策书院的众学生在钟楼附近,面色苍白,双目圆睁的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刚见过惨烈战斗的他们仍然没有适应这种疯狂的生死战场。只是此次他们没有人呕吐,更没有人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因为李烽在战斗开始之前,要求他们站在这里,亲身感受这血与火的战场,必须睁大眼睛看着,不能闭上眼,移开目光。在他们的前方,是樊振兴与李烽,他们不时泼开有威胁的箭矢和石块,始终不曾让学生受到损伤。
  但是,就像李烽战斗刚开始就和他们说的,这场守城战没有人敢说一定能活下来,所以他们能做的唯有最快程度的适应战场,从而自保或者杀敌。毕竟比起一般军士,他们年龄虽小但却更有战斗力,能适应战场,还是更有机会发挥些作用的。
  耳中听着喊杀声,箭矢石块破空声,惨叫声,眼中见着飞扬的血花,虽然他们有些人在轻轻发抖,但却没有人移开目光哪怕一瞬。
  眼中瞥见这帮本该在书院中安静修行,学习的学生,李烽和樊振兴有些欣慰和感慨。他们的年龄本不该接触这种事情,但是目前来看他们适应的很好。
  战场继续白热化,天香国大军密密麻麻,不断有人不畏生死冲上城墙,秦王朝许多士卒倒在血泊中,却顽强的守住城头,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敌军进攻,双方在绞肉机般的战场中不断消磨着……
  下一刻,战场的平衡就在双方士卒苦苦相持中打破了。
  二三十条身影从天香军中如游鱼般穿梭,动作迅猛,明显异于普通士卒。短短时间内就通过云梯上得城墙,秦王朝的士卒纷纷被杀,越来越多的天香普通士卒借着掩护冲上城墙,顿时城头之上杀声震天!
  李烽与樊振兴对视一眼,知道该他们出手了,这场战斗才刚开始,不能让对方这么简单的就占据城头。
  李烽与樊振兴转身面向众位学生,眼神中多了一丝歉意,接下来,这些学生就得靠自己了。
  “多加小心!”
  最终李烽也只是说了这四个字,随后两人就抽出长刀如苍鹰般跃向战场。随着他们加入战场的还有十余条身影,那是安定城中所剩最后的修行者。有原本居住在城中的修行者,有隶属于军方的修行者,甚至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伤严重的那两名修行者也在其中。秦王朝的修行者并非只出自于书院,但绝不只有书院的人敢于慷慨赴死。王朝尚武,当死则死!
  由于安定城一方的修行者加入,局势总算稍稍稳定。尤其是李烽,不愧苍狼李四之名!几个时辰前虽受伤,但此时的状态却似乎更甚之前!
  天香大军阵中,杨典看着战场,嘴角上扬,淡淡的说了声。
  “破城!”
  一个整齐方阵两侧分开,直到此时,城上众人借着火光才看清,分开的士卒中出现一架巨大的攻城车!
  先前天香国故意借用火光掩饰攻城车,而且一开始并不让攻城车出现在攻城队伍中。直到此刻,双方在城头相持,无暇顾及城下时才猛然派出攻城车!
  只见上百名身体特别雄壮的天香士卒推动攻城车快速推进。庞大的攻城车如巨兽横陈,给人以极大的震撼。
  莫品言站在城门楼上,目眦欲裂!好狠的杨典,好深的心计!故意晚上攻城,借用火光掩饰攻城车,却不在一开始使用,宁愿用人命去填,也要等着用攻城车来完成这致命一击!
  “弓箭手!给我把攻城车旁边的敌人射死!”
  莫品言大喝出声,甚至于连他自己也取了一副弓箭,扯弓如满月,一箭对着攻城车附近的一名壮硕士卒射去!那名士卒被一箭透脑而入,应声而倒!
  随着他的喊声,有弓箭手转过长弓对着城下射去。只不过如今城上相持,许多的天香敌军不断冲上城头,短兵相接,许多弓箭手根本没办法针对城下,顿时只有稀稀拉拉的箭矢射下攻城车。
  莫品言不断搭弓射箭,每一箭都会有一名敌军被射倒。只是射倒一人,马上就有附近的天香士卒补上来,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限制不住攻城车。
  终于攻城车推进到城门下,随着‘咚’的一声!攻城车的前端狠狠撞击在城门上!
  巨大的力道让整座城头都使劲摇晃了一下,墙体簌簌的震下好些泥土。一些士卒甚至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这一声撞击就如一柄重锤狠狠锤击在莫品言胸口!他感觉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
  一抹身影极速跃向城墙,沿着敌方云梯滑下城头,冲着攻城车而去。长刀挥洒间,身周四名攻城力士瞬间倒下。正是书院先生,李烽!
  他的长衫有些破损,身上血迹斑斑,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此时他持刀的右手缓缓滴出鲜血,肩头和后背都中了一刀,鲜血淋漓。终究在此之前受过伤,状态不在巅峰。
  尤其后背一刀,当时城头一名敌方止境修行者隐藏在士卒中偷袭,一刀斩向李烽胸口。李烽及时反应过来,但受伤的身体却跟不上反应,只能尽全力转过身用后背挡了这一刀,入肉极深,饶是李烽,也发出一声闷哼!
  只是李烽的战果也只止于此,眼见他要以一己之力阻拦攻城车,位于攻城车附近的天香士卒,悍不畏死的扑向他,敌方三名修行车也从城头退下围攻而来。
  李烽身受重伤,又受围攻,自然再也无法阻止攻城车。攻城车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在城门上。
  城楼上的天策书院学生也不可避免的参加了一些战斗,虽没人伤亡,却也有数人挂彩。第一次杀人之后,脸色更加苍白,全身瑟瑟发抖的学生不在少数。
  此时敌方攻城车一次次的撞击声传入耳中,潘胖子颤抖着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汗水,惊恐喊到。
  “城门要破了!”
  他身边的方云逸也微喘着,却是皱眉想着什么。
  此时,经过数十下的撞击,城门已摇摇欲坠,全靠门口的王朝士卒用身体顶上去,勉强顶住。
  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方云逸重重呼出一口气,对着身边的新生郑重说道。
  “城门被破已经无法阻止,但是城中的战斗还要继续。必须有人守住城门,给守军撤下城楼争取时间!”
  说完,他从身边再次捡起一把战刀。神情肃穆,眼神愈加明亮,大吼一声。
  “为了这座城!”
  他快速沿着石阶,消失在城头……
  随着巨大的‘嘭’的一声,城门终于支持不住被撞开!顶着城门的秦王朝士卒顿时东倒西歪,还没站起,就被欢呼着冲入城门的天香敌军砍倒。天香国士卒发出胜利的欢呼冲入城门口……
  就在此时,城门的转角处出现一袭青衫!方云逸!
  此时,他原本穿着的甲胄已被他脱下,速度更快数分!方云逸提着双刀,猛然前冲,长刀挥过,两名天香士卒一人胸口中刀,另外一人被划过咽喉,血花飞溅!
  瞬杀两名士卒的方云逸没有什么不适,他只是有些犯愁,因为眼前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啊!然而下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于比刚出现时更加迅猛的冲进了敌军之中!
  初入凡境的方云逸身着青衫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血花飞舞有的溅在他的身上,就像点点梅花印在画上。血腥中带着唯美。
  方云逸身边的王朝士卒越来越少,敌军越来越多,他的左手中了两刀,虽然不重,但是他的手却已握不紧长刀。
  他退后几步,额头汗水不断流下,脸色异常苍白。好痛,疼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从小到大这是他受过最重的伤,刀伤。他也感觉到好痛,有点承受不住。
  可是此时他所想的并不是这个,他有些恼火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柄长刀。这是他左手中第二刀时,因为疼痛,拿不住手中的刀而掉下的。
  自己真的有些弱啊,哪怕现在自己入了凡境,但是真的好弱啊……他在心中这样想着。
  下一刻他撕下一截破损青衫,将右手长刀使劲与手掌绑在一起。
  接着他抬起紧紧绑在手中的长刀指向前方。他的四周倒下了十几具敌军尸体,身边已经没有了能和他并肩作战的秦王朝士卒,而他的前方是源源不断的敌军,他的青衫破损,脸上被溅了数滴鲜血,因为痛,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面容稚嫩,却透露着坚毅!
  天香大军只是愣了一瞬,下一刻就扑了上来!方云逸也准备开始动步。
  突然,他的脚步顿了一顿,因为十几二十声大吼从他身后传来!
  “为了书院,为了王朝!”
  ……
  攻城战开始两个时辰后,以西城门被攻破而终。
  因天策书院顽强守住城门,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莫品言得以带领剩下的士卒顺利撤入城中开展巷战。
  此战过后,天策书院新生几乎人人带伤。
  潘胖子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已然陷入昏迷的方云逸,吃力的嘟囔道。
  “你大爷的……”
  之后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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